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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八章:高平!高平!(2)
辽国是个大国。 .COM
大国这个概念,无论古今中外,均有着多重政治含义。
西周封建,百里为国,十里为家,成王时期一口气分封出去的大大上百个诸侯国中,经过数百年的相互征战吞并,所谓大国也形成了其不成文的标准。地千里,车千乘,是为大国。所谓车千乘,也就是国中常备兵力达到万人规模以上,春秋初期的郑国、宋国、齐国,便是这样标准的大国。到得后来,经过政治的革新和经济的发展,最终形成了齐晋秦楚这种以“称霸”形式雄踞一方的超级大国,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均可称之为大国。
历史潮流滚滚前行,所谓大国的概念也在不断演化中,简单的按照地理面积和军事力量级数论资排辈方式不断受到冲击,大国的概念里开始带着越来越多的政治外交内涵。所谓大国,可使天下诸侯以臣仆事之,鼎盛时期的大国,区区一使持节,可族灭一国,班超陈汤王玄策,便是大国力量的典型代表。所谓“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更是中原大国鼎盛时期喊出的带着**裸毫不掩饰沙文主义色彩的口号。
曾几何时,天可汗一怒,西域荒漠尘沙泛起,东海碧波浊浪滔天,太极宫里那个惫懒强悍的男人就是放个屁,也能在大漠草原之上激荡起赫赫风雷。
与以往的任何一个草原帝国不同,继起漠北的耶律家族尽管承袭了历代草原民族跨骏马挽长弓的旧有传统,却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匈奴突厥等等昔日游牧霸主的血脉沿袭,恰恰相反,大辽的君臣,契丹的贵族重臣,几乎无一例外秉持着令人难以理解的正统观念,大辽虽然客居北疆,却是曾受大唐册封的中国正脉,相比走马灯一样征战吞并更迭轮换的中原藩镇们,大辽更有资格自称为中国,毕竟所谓的契丹,是名正言顺位列于天可汗秩序下的大唐遗族之一,而中原的五代十国,梁唐晋汉周,皆可算得昔日大唐的叛臣逆子。两相对照,大辽这个大国,非只在军力和国土面积上傲视群雄,就是在所谓的渊源统绪问题上,也毫不谦让地高踞中原诸国之上。
不管柴荣认不认,大辽的血统都来自大唐,而所谓大周,不过是一个新的中原割据军阀而已。
即便是心高气傲的柴荣也必须承认,最起码在显德元年,大辽确确实实称得上是当世大国。
随随便便就可以出动一支三万人马以上的战略兵团对于称臣属国进行战略支援,而且还是在基本不撼动自家根基的情况下,仅此一条就令人不得不重视。
毕竟在这个时空里,举目天下,国中兵马在三万人之上的政权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六家之数。北汉南征,举国动员不过拼凑出了三万出头的步骑,柴荣应战,仓促间来得及调动的机动兵力也不过三万人左右。虽然自郭威立朝以来所实行的政策就是偃武修文与民休息,但后周毕竟是占据中原腹地的正朔王朝,真要较真举国动员扫扫裤缝二十万人马还是能够凑出来的,不过那是指国战。若是辽军大举南下,大周君臣自然要放下一切怀抱以举国之力应之,若只是在契丹支持下的北汉,情况就不大一样了。
柴荣新登大宝,地位未稳,郭威时代的重臣大将尚未从心理上真正臣服这位年轻的皇帝,而地方藩镇如李文革等都还在观望,毕竟七十年来正朔王朝的更迭大多都发生在新老交替的当口,这个时代的君王们一般很少会指望那些所谓忠心耿耿的臣子部将们在自己死后齐心协力地辅佐自己年幼的子嗣,在这个时代,那根本就是不切实际的奢望,与其做这种白日梦,倒还不如将位子传给年富力强的兄弟或者培养一个威望资历都足够的养子。不管后世人如何看,在这个纷乱的世纪里,国有长君,社稷之福,这八个字可绝不仅仅是臣子劝谏君王的简单口号。
那是从血淋淋的现实中得出的血淋淋的经验。
即便是长君,稍弱一都不成!
从这个意义上讲,王峻到是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郭威比他现实多了。
在这个时代,天下莫不如此!
辽国也不例外,太宗皇帝死去不过七年,上京城里已经换了两任皇帝,契丹贵族们这些年来忙着站队争夺厮杀,几乎每年都要出几起震动朝野的谋逆大案,今天还打着朝廷的旗号在镇压叛逆的宰相元帅,明日就可能自己被当做叛逆诛杀夷族,宗室重臣人心惶惶,上位者和属臣的权力乃至生命财产都没有任何的保障,若非如此,七年前便曾经马踏大河将南朝花花江山踩在脚下的大辽,又怎会在这七年时间内无力南指,只能通过支持河东刘氏割据政权做动作?就算国力有所局限,当年的乾佑之变,若是利用得好了,最起码能够趁着郭威和刘家的孤儿寡妇较劲的当口吞并河北,再度兵临大河或许不易,多吃掉河北三四个州郡还是轻而易举的。
然而内耗让这一切都变得不可能,虽然这几年大辽也并没有中止对周边的部族用兵,但充其量也就是打闹将北方那些尚处于刀耕火种层次的原始部落多收编几个,至于南朝方面,自幽蓟十六州之后便再无寸进。
辽国西南面招讨使耶律隈恩是太宗皇帝耶律德光最的一个儿子,其母乃是太宗皇帝征涅剌部时掳来的女奴,身份卑微,隈恩幼年时母亲便被述律皇后借故处死,不要其时耶律隈恩尚且年幼,便是已经成年,他也不敢痴心妄想与大辽第一后族述律家讨还公道。太宗的母亲述律平太后乃是受阿保机遗命主持太祖身后军国大事的摄政太后,而太宗的皇后则是述律平族弟之女,不要隈恩,就连雄才大略的太宗皇帝本人在述律太后面前都只能唯唯称是。
不过耶律德光倒也没有亏待儿子,在其南征之前,为了避免隈恩留在上京府被皇后找茬收拾,拜原西南面招讨使信恩为于越,以耶律隈恩为西南面招讨使,将其派回了其母族聚居之地。这样隈恩虽然从此没有了参与中枢争夺的机会,远离上京与涅剌族唇齿相依倒也勉强能够保得性命无虞。
这些年来自己的亲大哥和堂兄轮番登场,朝中斗得乌烟瘴气,隈恩却安坐可汗州坐享西南十几个部落族群的供奉,走马渔猎弯弓射雕,虽然没有锦衣玉食,却也着实自由自在。无论是已经下世的世宗皇帝还是眼下在位上的当今大辽天子,在将体系内的隐藏敌人肃清干净之前对这个远在西南的弟弟均无暇顾及。
可惜的是,耶律隈恩的好日子在大辽应历四年——也就是大周显德元年的三月——被一个叫做李文革的家伙彻底破坏掉了。
西南面招讨司虽然也号称方面设置,麾下林林总总设有天德军、开远军、镇西军、武兴军、河清军五个节度番号,但除驻扎在东胜州的河清军乃是三千人编制的宫卫军之外,其余各军均是各部族所属的部族军,其中天德军乃是藏才族和回鹘族的军号,开远军乃是党项羌诸部落和土浑部落的军号,镇西军是涅剌、黑山、乌骨涅剌、涅剌越兀四部的军号,武兴军是瀚突宛骨部、梅古悉部、撷得、匿讫唐古、鹤剌唐古诸部共用的军号。这些大大的部落星罗棋布地分散在这五州之地,尊大辽皇帝为天下共主大可汗,军事编制在名义上受西南面招讨司的统帅管辖,实际上无论是兵员兵制还是装具器械都还处于极为原始的程度,那些听起来颇为风光显赫的官号军号,羁縻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自从太祖年间与定难军打过几仗之后,数十年来契丹均未曾在西南面大举用兵,一方面是党项拓跋氏对大辽一直采取臣服的政治态度,另一方面双方又共同面对府州折家这块难啃的硬骨头,府州土地贫瘠人口稀少,比河东还要穷,对大辽而言这块地方既没有足够的战略价值又不具备经济价值,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是块实实在在的鸡肋,因此多年以来大辽的西南战略一直是利用拓跋家和刘家三面遏制府州,以保证大辽西南面国境线的安全。
这种战略态势在去年的六月发生了重大改变,定难军拓跋家的轰然倒下使得西南三角布局崩塌一角,北汉刘家从此处于折杨李新三角同盟与后周朝廷的夹击攻势之中,大辽西南方向顿时开始承受到强大的军事压力,以至于去年九十月间被李文革生生啃掉了半个天德军,被迫将富饶的河套平原拱手相让。
作为一个大国,大辽皇帝和中枢自然是震怒的,这个面子丢的可是不轻,然则那个时候恰好是朝中几派势力明争暗斗到白热化的关键时刻,应天皇太后述律平崩逝,笼罩在皇室和宗族贵戚之上的一座大山轰然倒塌,这位大辽的吕雉所遗留下的庞大政治势力与在其生前一直为其所压制的汉化派系之间即将展开急死我活的决战,而自登基以来一直以特别能睡觉著称当今皇帝却加佐期间态度含糊不明,大辽这个庞然大物正在动着自立国以来最大的一次开胸手术,即便没有进行全身麻醉,也很难指望其能对数千里之外脚趾边一只蚂蚁的嚣张做出什么有效反应。
对于大辽的贵族们来,李文革也就是一只蚂蚁!
除了耶律隈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