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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时的延州分为东西两城,是比较罕见的双城结构。延河水穿城而过,将两城分开。延州城的西城驻有彰武军节度府和延州节度判官署,同时延州军方的最高指挥机构衙内指挥署也驻在西城,这些机构直接主管西城的民政军务,权力极大。相应的,西城内居住的大多是延州境内的达官显贵名门望族,高家便是这些郡望士族的典型代表。这些末代门阀把持着整个延州几乎全部的经济命脉和主要收入,也把持着延州地方的几乎全部军政大权。因此,西城的城墙相对坚固高大,城防体系和治安状况相对严密,城中驻扎有彰武军主力四个营的兵力。
相比之下,东城城垣残破武备不足,城中只驻有一个左营两百多人的兵力不说,就连稍微富庶一点的人家都没有。城中的主要人口大多是本地的贫困百姓和一些外地流民,还有一些南北往来贩卖粮食食盐马匹等稀缺物资的商贾,为了躲避西城的高额过境税收而取道东城。西城方面对流民的残酷政策是流民们大多聚集在东城的重要原因。东城设有肤施县衙和延州节度观察判官府两个政权机构,李彬便是实际上的东城最高军政官员。
因此在关中地区,一提起“延州”其实指的是西城,一提起“肤施”指的便是东城。
肤施县东南有一座并不算险隘的大山,名叫丰林山,俗称卧牛山。延河水自山脚下蜿蜒流过,滋润了山上的水土植被,因此一到春夏之际这座山上郁郁葱葱煞是可爱。丰林山上有座宝塔,乃是唐代大历年间修建,经过多年兵乱,已经颇为破败,山高处还有两座高台,一个是延州城外最高的一座烽火台,另外一座建设在山峰最高处的望寇台。前者是为州城示警之用,后者却是四面观察敌情之用。因望寇台在峰顶,势若高悬,星辰逼临,故而又称作摘星楼。
山脚下有一条大路,穿越子午岭一路向北,可直达河套草原,这条路被称作秦直道,乃是关中通往河套一带最重要的军事通道。丰林山便矗立于这条大道之侧,南面可以俯瞰关中平原,北面则将秦直道上的情景一览无余。对于延州而言,这座山实际上是个战略要地,原先周密做延州节度之时原本在山上驻扎过一营兵士,高允权接手延州后废除了这个营的建制。
丰林山在这个时代还不是很有名,但是九十多年以后,在这里成为抵御西夏铁蹄的第一线之后,将有一位极为伟大的人物来到这里,在这里建立军寨,训练士兵,并在山上修建起一座书院,名曰嘉岭书院,这座山也因此人在山脚下留下的墨宝而改名“嘉岭山”
嘉岭书院后来又被称为范公书院,因为那位修建他的伟大人物,便是被西夏党项人称为“小范老子”的范仲淹。
丰林山上的宝塔在明代经过修缮,成为了一处风景胜地,嘉岭山也因此又得了一个在李文革那个时代可称如雷贯耳的名字——宝塔山。
当然,那个时候,延州早已经恢复了隋时的故称——延安。
丰林山的山势平缓,水土肥沃,十分利于农作物的生长,除了地势因素之外,山上的坡地在其他条件上并不比关中平原上的土地来得差多少。
只是由于乱世的缘故,延州境内盗贼颇多,商贾往来往往要结队而行方才安全。再加上北面的党项人年年南下抢掠,导致丰林山脚下的农人们纷纷逃亡肤施,而山坡上的农户也日渐稀少。到广顺元年,整座丰林山上只剩下了一个叫做卧牛村的小村子,村中只有不到十户人家。
在这个小村子的旁边,有数百亩上好的坡田地,其中四百亩由村中的人耕种,只是他们的收成却不能完全自己享用,每年收获的庄稼有六成要送到肤施去交给延州观察判官李彬老爷子。这半山坡的地,并没有一亩属于村民,李彬才是这些土地的主人。
广顺元年十月初一,这个村子来了一群陌生的客人……
……
李文革擦着身上的汗,冷眼打量着身后这些一个个三分像人七分似鬼的活宝。
十八里路程,整整两个时辰,便将丙队全军跑成了这么个德行。
开始还勉强成行成列的队形,此刻早已散乱得不忍卒睹。除了沈宸所带的伍靠着相互搀扶拉拽算是全建制带到之外,其余的什伍几乎没有一个到齐的。陆勋的亲兵队原来的两名士兵一个没到,只有陆勋和李护儿咬着牙跟了上来。魏逊带的左翼跑丢了一个,他自己也险些在中途半路折回去。
全队三十一个人,真正最后跟着跑到丰林山下的只有十六个人。
队副周正裕,什长刘衡、狄怀威,伍长赵群、杨利,全部掉队。
十八里路,跑丢了一半的兵员,跑没了一半的军官。
李文革心中一阵阵发凉,越和这些士兵接触下来,他就越发地感到前途的艰难。没有钱没有粮,要将面前这些乌合之众训练成能打仗的强军,这个难度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啊……
到达山脚下的十六名士兵当中,有九个人扔掉了身上背的衣被卷,还有两人扔掉了手中尖头木棍。
李文革叫这两名士兵出列。
他用淡淡的语气说道:“你们现在回去,捡起半路扔掉的棍子,然后回来,我会在这里等着你们。全队都在这里等着你们。若是捡不回来,你们就也不必回来了,我丙队不要连武器都跑丢了的熊兵。当兵的没了武器,便是丢了饭碗,这个道理,之前你们若是不懂,便从今日开始学起……”
说着,他又看了看那九名扔掉了衣被卷的士兵道:“你们也可以回去捡起你们的行囊背包,也可以不回去捡,本队决不强求。只是要提醒你们一句,今夜开始我们便要在山上驻扎过夜,没有营房,没有帐篷,露天睡觉。山上风大,谁不怕冷不惧寒,便不用回去捡铺盖了……”
看着那失魂落魄面面相觑的十一个人,李文革转过头对沈宸道:“你在山下守候,后面到的人便通知他们到山上的村子里面集合。一个时辰之后,我命人来换你。”
说罢,他再次扫视了一眼面前这支惨不忍睹的队伍,大声道:“没有丢掉武器和被服的,跟我上山!”
……
沿着还算好走的山路,又整整爬了两刻光景,李文革终于带着剩下的六名“幸存者”在通红的夕阳下走进了已经开始升起袅袅炊烟的卧牛村。
来到村头的场院处,在李文革下达了“解散”的命令后,六个人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再也支持不住了。跑了十八里路,又爬了半天的山,早上吃下去的那点食物早就消化的一干二净了,此刻又累又饿,两腿发软,眼前直冒金星,恨不得倒下便再也不要爬起来。
一个满脸胡子茬佝偻着腰的农夫怯怯地走了过来,仔细打量着这些人,脸上的皱纹在山风吹动下一阵阵抖动,似乎有些拿不准是否要上前说话。
李文革看到了这位老汉,他几步走到他跟前:“郝阿公,都准备好了么?”
那被称作郝阿公的人急忙点头道:“准备下了准备下了,大人吩咐的,都准备下了。足足准备了三十个人的量呢,已经叫娃娃们往这边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