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任性外出,若是出了事,岂非要陷我乌桓于不义?”舒默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舞惜听见他的话,猛然回头,尚来不及擦拭脸颊上的泪珠,就那样怔怔在原地。原本舒默的存在感是不容忽视的,然而舞惜太过沉溺于过往,将周遭的一切都屏蔽在外。
舞惜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索性背过身去不理他。舒默在看到她泪水的一刹,很是惊讶,即便感受到她的悲伤,也没有料到她会这样恣意流泪。于是两个人陷入沉默……
半晌,舞惜调整好情绪,方才转过身来,柔声说:“二公子,今晚之事是我任性,让大家忧心了。”
舒默看向她,水洗过的眼眸里有着分明的悲伤,关心的话就那么自然地脱口而出:“你可是有心事吗?思念大秦还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样的话不像是单纯的思念!
察觉出舒默眼中的探寻意味,舞惜暗自懊恼,好好地念什么诗啊!早就听闻乌桓二公子是个精通汉学的人,那诗词中的情意必定瞒不了他。一瞬间思绪百转千回,再开口时,舞惜已然淡定:“我是看着今夜月色动人,想起父皇和母妃昔日的种种,不经有感而发罢了!”
舒默深深凝视着她,见她的神色中一片坦然,并无半点慌张;然而……五年前崇德殿上,雍熙帝对六公主的斥责,对她生母的不满,当着自己的面那样不留情面……
“我虽远在乌桓,却也听说公主才情出众。方才诗句中的情真意切,可见你母妃昔日的盛宠。然而五年前……”舒默止了话,看着她,眼神中透露出那么些许的嘲讽。
舞惜一面感叹于他的缜密,一面在脑中迅速想对策,同时面上还保持着不动声色:“昔日,母妃是父皇最心爱的女人,一度使得六宫形同虚设……”舞惜以低柔的声色回忆起羽贵妃与雍熙帝的爱情,即便那些事她也只是听云珠一遍遍说起,然而说着说着不禁想起父皇在椒房殿外的深情,到最后竟连自己也沉浸其中。
这样的帝妃之爱同样勾起了舒默的记忆,昔年……父汗与阿妈也是这样两情缱绻……
舞惜将那段唯美的爱情付诸温婉的话语,娓娓道来,当然失宠之事她一语带过,待她讲完,才发现舒默恍若陷入沉思。
良久,舒默方开口:“阿妈,她从来都是父汗放在心尖的人。然而,她太过良善,到底不适合父汗的后宫……”
舞惜咂舌,不想自己和舒默还有这样的相似?然而,说起情深意重,有着现代人记忆的她显然有不同的想法:“若真是心尖上的人,又如何舍得她心伤一丝一毫?若真心相待一人,又怎会置她于六宫争斗之上?”
舞惜的话颇为犀利,舒默对上她的眼眸,黑白分明间已不见方才的悲伤,隐隐有着一丝怒火,如火苗般更加凸显主人的美丽。
舒默自小见惯了父汗的三宫六院,可以说放眼整个乌桓,稍有权势的贵族皆是三妻四妾。因此对舞惜的话无法苟同:“你们女儿家不懂男人的决断!只懂儿女情长、守着一个女人的男人能成什么气候?”
“男人的决断难道就是要三妻四妾?”舞惜颇有些嗤之以鼻,“靠着这些裙带和外戚关系来稳固自己的政权,不能忠于自己的内心,能成什么气候?”
舒默微眯了眯双眼,敛去心底的怒意,看向她:“你的父皇不也是如此?否则你也不必嫁与我乌桓!”
从他的话里,舞惜能明显察觉出他的怒气,也知道自己的观点和这个时代是格格不入的,然而在口齿上她何曾认输过:“和亲只是履行我作为公主的责任,父皇从不曾强迫我。当然我不否认,父皇纵然宠母妃,却并不爱她,或者说父皇贵为天子,不懂何为爱吧。”说到最后忍不住微微叹息。
舒默有些怔怔,没想到她将话说得如此直白,拧了眉头:“帝王之宠于女人来说已是难能可贵,一味强求只会得不偿失。”略带嘲讽地接口,“何况你们汉人最是信奉三从四德,女子若如你所说,岂不是犯了七出?”
舞惜听了微微后退一步,直视于他,语气中自有一分尊贵,让人无法忽视:“你可知晓,宠而不爱是女子最大的悲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若没有一心人,我宁愿孤苦终生,也不去乞怜那点子宠爱。何况,三从四德只是男子为了一己之利给女子的枷锁罢了,我从不信奉!”
舞惜知道自己的话一出口,与舒默的夫妻之情只怕就断了,他这样傲气的男子怎会是自己的“一心人”?一路走来不是没想过同他好好相处,然而一想到自己前世的坚持,想到与沈浩的爱恋,就无法在这个问题上妥协让步。罢了,自己也不是要争权夺利的人,守着夫人的位份日子也不会十分难过。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若还不能可着自己的心意,岂不辜负了上苍对自己格外的怜惜?想到此节,看向舒默的眼神中更是充满了坚定。
听了这一番论调,舒默不禁对她有些刮目相看,是直抒胸臆还是欲擒故纵……无论如何她的所求自己是给不了的,加之如今在国内地位不稳,也不欲牵扯过多女人,倒是替自己省了麻烦。于是平静颔首:“公主的想法很独特,我也不是强求之人,既然都是为了责任,我必会许公主一份安静。”
如水月色缓缓流淌,将天地都拢在一片朦胧中。然而这样温柔的月光下,新婚的两人却达成了互不相扰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