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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梁材是道光二十七年接的太平知县,因此柳畅派来的说客陆平一见到高梁材就敬称:“老县尊,陆平有礼了!”
高梁材看了一眼陆平,这是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也是历经沧桑,到了不惑之年,额头上已经是一片发白了:“老陆,你来看我就太好了!你家大公子最近才艺长进怎么样了?”
他和陆平拉着家常:“我府试中了吧,今年说不定机会去杭州大比,我跟你说清楚,咱们浙江省科举固然有许多好风气,但是坏者亦不少,你得赶紧把誊录的人定下来,咱们浙江科举最坏一点,就是在誊录上!”
“你大概不知道,在外省,都是由各县书房充当誊录的,可是咱们浙江省不一样,便是举人、进士都能进去代人誊录,只要预定誊录,硃色鲜明,字笔工楷,虽朝考殿试之卷,书法不过如是,且有一艺而改至数十句者,中后榜发,乃设法换卷,若是找不到着誊录的人,到时候字迹草率,甚至脱句脱段,帘官根本不能读下去,岂能中试。”
“我当过帘官,知道那一年全省一万一千卷,没有预订誊录者不过三千卷而已,结果这三千卷中只有三人考中了,所以老陆你这件事千万要放在心上,全省举人多出于杭嘉湖宁绍这上五府,可难道是他们文风盛过其它地方吗?不是,就是因为他们有能力预订誊录罢了!”
他说话娓娓动听,却是大有把陆平这个说客拒之门外的意思,陆平也笑了笑,不提自己的来意:“谢过老县尊关心,不过我两个犬子本来就没多少墨水。现在我已经让他们好好在家再攻读一年。”
高梁材自然知道这所谓再攻读一年十有**只是个借口,陆平那两个儿子肯定是从贼了,但是他也不揭破:“老陆,若不是军戎紧急,我还真想趁着这月色和你喝上两杯,对了……”
他似乎很随意地问道:“老陆你今天上门。就是跟我讨两杯水酒喝的吧,不谈公事吧?”
“私事要谈,公事也要谈!”这陆平在太平县算是能说善道的小土豪,和高梁材的交情也很不错,柳畅用他算是找对人了:“今天于公是劝老县尊阵前举义,于私是替老县尊铺就一条锦秀前程!”
“客气了,客气了!”高梁材已经倒满了一杯:“可是老陆啊,你这是把我引到死路里去,这黄岩县城里里外外,都是黄岩镇的兵马。我一个广东人,能调度的不过百来号广勇、家丁罢了,谈什么阵前举义,谈什么锦秀前程,到时候身死族灭,就成了天下笑柄了。”
他一口就把酒干了:“老陆,不如你去劝劝你们柳检点早点招安吧,他现在虽然兵临城下。但是兵微将寡,我观他在城下军兵,至多不过两千,而我城内兵勇即有六七千名,全台兵勇不下三万。他以如此微弱之兵,想克取一郡,岂不是成了笑话了!”
陆平连连点头,却是说了一句:“老县尊说得甚是,我家检点在城外之兵,来之前检点就吩咐过一句,说是兵不满四千,若是黄岩城内三千兵勇可堪一战。决不敢前来,县尊若有决心,直管阵前相见便是。”
“那便是了,不如劝劝你们检点,早日招安受降,说不定还有一番锦秀前程,远的如三顺王洪承筹便不说了。大头羊受降时不过是小把总罢了,可是他尽力为我大清效力,数年之间已经直升总兵,还有我们广东老乡布兴有兄弟,现在也是四品游击了。若是等大兵一至,以你家检点区区数千弱旅。必然尽化糜粉,到时候悔之不及啊!”
陆平又点了点头:“是啊,我们检点也说了,高知县若是愿意来归,那么台州府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高梁材刚刚倒满了一杯酒,正准备举起来对着明月品上一品,一听这话却是一个手,酒杯直接落在地上打个粉碎,酒水把朝服酒了一地,好一会他才笑道:“你家检点真是会空放大言,现在他有多少地盘?台郡六县,他只据有温岭一县,如何能……”
只是他语气都有乱了些:“你家检点想让我当范阳徐公,但是我不愿当胡元炜啊!胡元炜从贼已然身败名裂,将来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范阳徐公指的是秦末的范阳令徐公,当时武臣兵进赵地,赵国震动,其时蒯通对武臣说范阳令有降意:“莫若以黄屋朱轮迎范阳令,使驰鹜于燕赵之郊,则边城皆将相告曰:‘范阳令先下而身富贵’,必相率而降,犹如阪上走丸也。此臣所谓传檄而千里定者也”。
武巨遂以车百乘、骑二百、侯印迎徐公。燕、赵闻之,不战以城下者三十余城,这也算是一段佳话。
至于胡元炜,则的是指前任的庐州知府胡元炜,他去年约江忠源军共守庐州,结果江忠源战死,他被太平军俘虏后为太平军所用,太平军起事以来,他算是投降太平军的第一位府县大员。
胡元炜从贼之后,仕林立时掀起了无数风言风语,大有国人皆曰可杀的势头,大家赶紧把庐州失守江忠源战死的一切罪名都按在胡元炜身上,甚至有人声称太平军攻庐州之前,胡元炜就已经通贼了。
只是陆平却是依旧语重深长地说道:“老县尊即使不为自己谋划,难道不为乡党谋一条生路!”
乡党?清季任官,往往是一人飞升,鸡犬升天的势头,现在在黄岩县城不仅仅有高梁材的眷属,而且还有许多他许多乡党担当家丁、长随等角色,甚至他为了自己的安危,甚至还雇佣了一支数十人的广勇,大多都是他的顺德同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