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将近,宅子里年货也备了一些,腊肉、咸鱼都有,后园还养着鸡鸭,种有白菜萝卜,所以有客人来不至于临时要去购买肉菜,上饶城现在依然混乱,买菜不易。
曾渔和郑轼洗了个热水浴,郑轼困乏得不行,曾渔安排了客房让郑轼休息,他自己精神倒还好,八段锦导引术和服内元气法修炼有成啊,前夜在横峰七星观衣不解带坐了半夜,昨日被贼人裹挟着赶路近百里,夜里更是兵荒马乱,四更天才到上饶,在府学育英斋静坐了小半个时辰,现在也没觉得有多疲乏,沐浴之后亲自烹茶,用漆盘端出至前厅,祝德栋在厅上陪客,却是于坐着默不作声,同尘老道在瞑目内视,侍立一边的羽玄也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祝德栋很是尴尬,见曾渔出来,赶紧起身道:“九鲤你陪两位道爷说话吧,我去看看曾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着匆匆去了。
曾渔没看到张广微,忙问:“广微小姐呢?”
同尘老道笑道:“广微小姐怜惜老道伤了脚,随令妹到后园赏雪去了。”
曾渔一愣,不知这话何意,羽玄笑着解释道:“小仙姑辈份高,小仙姑在这里,同尘师伯也只能站着,所以小仙姑就去后园了。”
且不说张广微身份尊贵,单论正一教辈份传承,张广微比同尘老道大了一辈,比羽玄大了两辈啊,张广微在此,同尘老道和羽玄哪有四平八稳坐着的资格,只能一旁侍立,现在呢,张广微不在这里,同尘老道就可坐着养伤脚,只有羽玄站着——
老道同尘说道:“贫道让羽玄也坐着说话,他硬要站着。”
羽玄道人赶忙道:“不用不用,小道站着就好。”
同尘老道点着头笑呵呵说:“羽玄现在懂规矩了,幼时却是颇为顽劣,他师父洞真对门下弟子极是严厉,羽玄幼时经常受罚挨打。”
羽玄躬身低头陪笑,却偷偷翻了个白眼。
曾渔微微一笑,将漆盘搁在茶几上,岔开话题道:“这是分宜严二先生送我的建宁紫笋茶,据说是贡品,同尘法师和羽玄道兄且品尝品尝,看在下茶艺如何?”
同尘老道一边品茶一边询问自他离开七星观之后的事,得知七星观让贼人一把火给烧了,大惊失色,手里的茶盏都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曾渔赶忙宽慰道:“当时我是在山下看到道观起火,贼人走得匆忙,不会每间殿都去放火,这隆冬腊月大雪天,料想火也烧不起来,老法师不必太忧心
同尘老道怔忡半晌,长叹一声道:“唉,就不知能有几间殿宇劫后幸存”转头对羽玄道:“我们明日一早就动身回去,广微小姐擅自离开上清,大真人府上下定然着急万分了。”
曾渔不知张广微和妞妞、阿彤她们在后园做什么,便起身道:“我去请广微小姐也来喝茶。”
还没走到后园,先就听到叽叽喳喳一片小女孩的欢叫声,好似很多可爱的禽鸟聚在一起鸣啭,曾渔立在过廊口上朝后园望去,就见园中一块平坦的雪地,积雪被踩得坦荡如砥,夕阳斜照,这一块雪地泛映起镜面一般的光彩,张广微立在镜面中心俯身不知在忙乎一些什么,穿着臃肿冬装的妞妞和阿彤、阿炜姐妹快活在往来奔走,叫着“小仙姑小仙姑,这根树枝能不能用?”
三个小女孩嘴里挂着白气,在冬阳下跑来跑去丝毫不觉得冰雪之冷,几只鸟雀散在园地四周跳跃看热闹。
曾渔仔细一看,妞妞她们却是拾取园中的枯枝交给张广微,张广微呢,把枯枝挑挑拣拣,又比着折断,然后嵌在雪地上——
曾渔定睛看了一会,这才看出张广微是要在雪地上做出一个先天八卦图,两两相对的乾坤坎离四卦已经用黑色的树枝嵌好,八卦图中心阴阳鱼的“”形弧线勾勒得有些粗糙,无法展现阴阳鱼旋转不定的意境。
“哥哥哥哥——”
妞妞看到曾渔了,跑了过来,一边拍着手上的雪末,仰起的小脸满是笑意
曾渔将妹妹一把抱起,凌空一转,轻轻放在地上,说道:“谦谦让她爹爹带了那七只紫砂做的小猴子给你,能当哨子吹的,上回在鹰潭你们不是常在一起玩那些小猴子吗。”
妞妞大喜,迭声问:“在哪里,在哪里?”
阿彤、阿炜两姐妹也跑过来问:“小猴子在哪里,在哪里?”
曾渔道:“还在谦谦她爹爹的行囊里呢,哎哟,这一路颠簸不会摔坏了吧
妞妞急道:“那赶紧去看看呀。”
曾渔笑道:“谦谦爹爹在睡觉,难道我们趁他睡觉时翻他箱子?”
最年幼的阿炜懵懂问:“为什么不能翻他箱子,鲤鱼舅舅?”
阿彤回答妹妹的问题:“乱翻别人的箱子就是做贼。”
阿炜不解道:“可这是在我们自己家呀,怎么是做贼?”
姐姐阿彤有理却辩不明,就生气道:“不和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
七岁的妞妞有条有理地说道:“等谦谦她爹爹醒了我们就去问,现在不急,紫砂猴子若是压碎了的话,现在急也晚了。”
六岁的阿炜问:“为什么现在着急就晚了呢?”
比妞妞还大一岁的阿彤撇嘴道:“我说了吧,阿炜什么也不懂的,就爱瞎问。”
阿炜噘起小嘴,不高兴了。
曾渔笑嘻嘻看着三个小女孩儿说话,真是有意思,这时才说道:“你们去找来福,让来福去谦谦爹爹的箱子里找紫砂猴。”
阿彤、阿炜欢叫着就往过廊里跑,妞妞却回头问张广微:“小仙姑,还要拾枯枝吗?”
张广微含笑道:“不用了,你去吧,我让你哥哥帮我。”
妞妞这才跑着去追阿彤、阿炜姐妹去了。
曾渔缓步走到张广微身边,看着雪地上的先天八卦图,微笑道:“广微小姐好兴致,来,这阴阳鱼我重新划一下。”搭起一截两尺多长的树枝,另行勾勒“”形弧线,把先前那道弧线抹平,又去石栏边捧了一把泥土过来,均匀洒在阴阳鱼的弧线一侧,再用脚把雪泥碾平,这样,阴阳鱼一边莹白,一边灰黑,乍一看就很有先天八卦图的样子了——
曾渔做这些时张广微袖手旁观,见曾渔的阴阳鱼勾勒得精致,点头道:“哦,忘了你是会画画的了。”
曾渔又拾起地上枯枝折成可用的一截一截,把剩下的震巽兑艮四卦也补全了,直起腰来拍拍手,笑道:“大功告成,可以羽化升仙了。”却见张广微并没有被逗笑,那双很有灵气在眸子亮晶晶凝视着他。
“广微小姐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该不会真以为我要成仙了吧?”曾渔笑问。
张广微唇角一勾,含笑道:“还早着呢,你以为成仙那么容易啊,我说一个我祖师爷的故事给你听——”
张广微的祖师爷就是第一代天师张道陵,曾渔道:“好,广微小姐请讲。
张广微绕着雪地上的先天八卦图缓步转圈,讲故事道:“我祖师爷在龙虎山得道,又于西蜀鹤鸣山得到太上老君授以《正一盟威秘录》,飞升在即,当时祖师爷身边有一位弟子姓王名长,已得我祖师爷真传,二人准备在鹤鸣山冲举飞升,但我祖师爷掐指一算,算到还有一位道中之人需要点化接引,祖师爷就先不忙升天——咦,曾秀才你笑什么,你知道我祖师爷要点化的人是谁吗?
曾渔忙道:“我不知道,广微小姐继续讲。”
张广微道:“这个人便是赵升,是随同我祖师爷在鹤鸣山白日飞升的两大弟子之一,另一个是王长,当时我祖师爷为了考验赵升道心坚固否,看赵升是否斩断了七情,哪七情?喜、怒、忧、惧、爱、恶、欲——用小说家言就是‘七试赵升,,分别是第一试,辱骂不去;第二试,美色不动心——”
张广微说故事时一直盯着曾渔看,察言观色,见自己说到“第二试美色不动心”时曾渔眉毛就是一挑,似乎心里有所触动,便问:“怎么,曾秀才对美色不动心已有领悟?”
月初摔了一跤,头破血流,缝了几针,但脑子并未摔坏,不能当作断更一月的理由,今年以来颇多不顺,身体差,精神也萎靡,很想写好清客,却总让自己失望,更对不起一直支持我的书友们,且看后面几天状态如何,小道和清客还有救否。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