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夕阳从不远处的西华山山巅坠下,天色瞬间就暗了下来,原本浮光跃金的泸溪河也幽幽沉沉起来,镇上人家炊烟袅袅,大上清宫传出晚钟声,的钟声在群山之间回荡——
曾渔这次来上清提亲、定亲花费了上百两银,若不是胡部堂和林知府的奖赏,还真就囊羞涩了,不过龙虎山张氏并不图曾渔的彩礼,回赠更为丰厚,正月二十四日上午曾渔向大真人府张永绪诸人辞行时,张氏长辈厚赠曾渔,有十余个脚夫挑着礼担跟随。
曾渔先与郑轼到鹰潭坊待了一日,郑轼母亲吕氏很为曾渔高兴,曾渔邀郑轼一家去上饶做客,郑母吕氏道:“待你成婚之日,老姨去上饶喝你的喜酒。”
曾渔道:“成婚还早,明年下半年呢,姨母和嫂先去寒舍玩些时日,我母亲惦记着你老人家呢。”
一边的谦谦踊跃道:“去玩去玩,我要和妞妞姐姐玩,我很久很久没看到妞妞姐姐了,有五百年没看到了。”
小女孩儿一言鼎,于是郑母吕氏决定举家随曾渔去上饶玩几天,只留来福的父亲福贵看守门户。
二十日午后,郑轼一家与曾渔坐船到了贵溪,曾渔和郑轼去县衙拜会周知县,周知县算是做媒成功了,当然很愉快,次日一早特派官船送曾渔和郑轼一家去上饶,还让一名家人到广信府衙向林知府说明情况,表示不辱使命。
船到上饶三江口码头已是二十八日傍晚,曾渔雇了马车和脚夫,让小厮四喜领着郑轼一家先回宅,他陪着贵溪周知县的家人先去见林知府,林知府得知曾渔和张广微小姐好事已成只等明年迎娶了,大笑道:“曾生,明年的喜酒本府定要讨一杯喝,本府也算是媒妁之一,谢媒人之仪万不可少,哈哈。”
曾渔在府衙廨舍用了晚饭,出北门外时天已经黑了,不远处自家那座马头墙围着的宅第灯火隐隐,走到大门前时就能感受到那种喜庆气氛了,郑轼一家也已用过晚饭,郑母吕氏和郑轼妻都在内院话家常,郑轼在前厅曾渔的书房看妞妞和谦谦两个小女孩于灯下比赛写字——
见哥哥回来了,妞妞喜不自禁,问:“哥哥何时把小仙姑娶回家,谦谦说是明日。”
郑轼笑道:“谦谦说话能作准吗,她明日后日都分不清。”
“我分得清。”谦谦纠正道:“不是明日是明年。”
曾渔点头道:“对,是明年,谦谦明年也要来喝喜酒对不对?”
两个小女孩儿不写字了,又蹦又跳,盼望着一觉醒就能看到新娘进门。
最欢喜的当然是曾渔母亲了,儿终于订下了亲事,还是龙虎山张家的小姐,这位张家小姐她还见过,容貌美丽不须多说,脾性看来也不错,妞妞也喜欢呢,唯一美不足的就是亲迎之期远了一些,若是定于今年的月十五那该多好。
唯一有点不快活的是那个姓杜的仆妇,这仆妇原是铅山纪家的人,因为忠厚勤快并且善能烹饪,而曾渔家里也缺少人手,上回纪奶奶就把这位杜妈送给了曾家,对于杜妈来说,当然希望纪芝小姐嫁给曾渔,那样她就和在铅山纪家一样了,现在呢,这个愿望落空了,杜妈为纪芝小姐感到难过。
曾渔的兄长曾筌元宵节前带了女儿来这边拜年赏灯,因为石田家里还有事,前两日曾筌带了女儿回去了,留下老仆黎叔等曾渔求亲的消息,现在亲事定下了,黎叔翌日一早就搭船回永丰石田,向曾筌报喜去了。
曾渔与龙虎山张天师家的小姐定亲之事在上饶城引起轰动,天师之名是在朱元璋在位下旨取消的,但在民间,还是习惯以天师府来称呼上清张家,在世俗民众眼里,上清张天师家族是神明一样高不可攀的,如今曾秀才竟然要取张天师家的小姐了,这岂不让人震惊、艳羡、敬畏?
那些曾来曾渔家里说媒的婆相互见面时都摇头苦笑,自嘲说有眼无珠,人家曾秀才早攀上张天师小姐的高枝了,她们却还把什么李员外女儿、张财主闺女说媒给曾渔,难怪曾渔看不上眼,简直是自取其辱。
对于曾渔来说,并没有因此洋洋自得,待人接物一如既往谦和有礼,虽然是林知府面前的红人,却从不为私事有所请托,对于献田卖身者更是一律婉拒,每日就是读书、作画、出游、交友。
转眼到了二月初,提学道的书下达广信府,曾渔如愿通过了年前的那次录科考试,郑轼和吴春泽也在乡试名单之列,可谓皆大欢喜,住在北城和近郊的一些要参加乡试的秀才们开始精心备考,每三日举行一次会,互相切磋品评八股时。
二月十三,上清大真人府派人来给曾渔送信,说嗣教真人和元纲法师一行定于二月十八日启程赴京,请曾渔赶去送别,而郑轼一家人在上饶曾家已住了二十来天了,便决定一道回贵溪。
林知府也得到了大真人府的报信,嗣教真人张永绪进京面圣是大事,作为广信知府岂能不到场相送,所以二月十七日林知府领着一众属官幕僚坐船前往贵溪,再与贵溪周知县一道去上清拜会张大真人。
而曾渔和郑轼一家早一日到了鹰潭坊,二月十七日午后曾渔和郑轼到了上清,曾渔从羽玄道人那里得知,张大真人之所以要年过八旬的老法师元纲同行,竟是要把元纲法师举荐给嘉靖帝以补陶仲仙逝后的空缺。
曾渔愕然,以扶乩闻名的道士蓝道行也是在陶仲去世后由内阁次辅徐阶举荐入宫的,老法师元纲进京是要与蓝道行斗法吗?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