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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_54254196【正隆三年】
除夕夜里,京城的上空依旧烟花似锦,过了正月便从江南传回秦王得胜的消息。乱是平了,但是问题还远远没有解决,陈鍄在位期间放出去的那些贷款基本都冻结了,商户依旧关门歇业,大批的劳工都反乡种田,江南今年的税收基本上算是没有了。
魏池看不懂这些,只能继续回大理寺当差。但大理寺同样被这个糟透了的年搅乱了,各处盗抢案不断,以往得一年的案件,今年这才十几天就数量相当。
林宣见魏池按时从书案前站了起来,似乎准备收拾东西回去了,便忍不住好奇:“魏大人的案状都看完啦?”
“哪能啊?我可能得带回去看,这会儿我得进一趟宫。”魏池笑道。
“哦?”
“皇上召见。”魏池抱着一摞案卷,吃力的挪了出来:“林大人别太累了,还是要早些回去。”
林宣看魏池轻描淡写的样子,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怎样的药:“谢魏大人挂心。”
见皇上?林宣埋着头琢磨着,但是想不出个道道,于是便专心看自己的案卷去了。
洪芳听到通报说是魏池求见,一时有点为难,但他知道这个人得罪不起,还是亲自出来见他:“魏大人,今天可为难咱家啦。”
“哦?洪公公何出此言?”魏池有点紧张。
“皇上今天晌午过后便有些头晕,想来是太累了,此刻咱家拿不定这该见呢?还是不该见。”洪芳没有试探,他还真不知道魏池要给陈熵聊什么。但是吕敬的教训就在前面,洪芳还不至于就忘了。
听到陈熵身体抱恙,魏池有点着急了:“御医怎样说?有没有来看过?”
“又没有着凉,皇上没让传御医,咱家正为难呢。”
“那还是请公公通报,下官进去不谈公事便是。”
洪芳一听正好,赶紧把魏池领了进去。
陈熵正趴在榻上小憩,但睡得不熟,听到响动便睁开了眼睛:“魏师傅?”
“臣叩见皇上!”
“快请起,给魏师傅看座。”
魏池坐定便赶紧问:“听说皇上龙体抱恙?”
“哪有,只是刚才有些头晕,现在已经能不妨事了。”
“刚才臣听洪公公说了,皇上还是传御医来看看才是。”
“不必了,现在已经不觉得了。”陈熵站起来走了两步,觉得刚才那种晕眩感已经彻底消失了。
“皇上不可大意,还是请御医来探诊的好,冬春交际,正式要调理的时候。”魏池看到陈熵蛮不在乎的样子,表情很严肃。
“好吧,”陈熵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叫太医来看看。”
洪芳巴不得,赶紧三步并做两步的跑了。
“倒是辛苦魏师傅了,衙门的差事又忙,还要抽空陪朕。”
魏池笑了:“其实最忙的时候,聊聊家常闲事是最好的,臣才入朝为官的时候就是个闷嘴葫芦,每天埋头干活,嘴上不说,心里可闷了,天天巴望着有个人来理臣呢。可惜都没人和臣一处玩。”
陈熵却没有笑:“魏师傅初入官场时,其实只比朕大几岁。”
“那不一样,”魏池转开了他的话题:“更何况毕竟还大几岁,像皇上一般大的时候,臣还在书院调皮呢。”
“魏师傅一定很调皮。”陈熵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
“皇上!御医来了。”
魏池看洪芳带着御医进来了,便让到了一旁。御医照常例诊了脉,并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开了些药膳。洪芳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奴婢这样也就放心了。”
陈熵并不在意,倒是更想听听他魏师傅是如何调皮的,魏池却要告辞了:“皇上不宜过于操劳,臣先告退了。”
洪芳感念魏池的善解人意:“皇上今天身体不爽,还是多多休息,明天魏师傅还来呢。”
陈熵只好点点头。
魏池走出大殿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天气虽然已经立春,但是北国的寒冷完全看不到春的气息,魏池拢了拢手,准备赶紧回去赶着看案子。
“周阁老好。”魏池正迈步子,突然看到周阁老一个人颤颤巍巍的在上台阶。
周文元见魏池要来扶他,脸色略顿了顿,但还是顺从的伸过了手:“老啦,不中用啦。”
魏池觉得他话中有话:“阁老言重了,这么晚了,阁老这是?”
周文元摇了摇手上的奏疏:“我这把老骨头是不中用了,既然不中用,那还是回去了吧。”
魏池一愣。
看到魏池的表情,周文元的表情有些暗淡:“我知道那次不是你,是杨帆继。”
“啊。”
“这是江南的战报,不是老夫的请辞。”周文元觉得魏池的表情略为可笑。
魏池尴尬的埋下了头。
“魏大人不忙的话,不如在这里等等老夫。”周文元松开了魏池的手,径自往大殿里走去。
周文元在里面呆的时间并不算久,魏池可以想象陈熵对他的态度,但是周文元脸上却是出奇的平静。
“魏大人来过西苑没有?”周文元指了指西边。
魏池去过一次,带着杨帆继,这算不算?
“魏大人不是阁员,想来没去过几次吧?”周文元做了个请的姿势。
魏池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对方,干脆放松的露出了向往的表情。
西苑并不华丽,甚至因为年代久远而显得有些老旧。这里的房间其实是前朝旧产,因为被其他殿宇重重包围,所以当年在重修大辰宫时并没与改建这里。洪武末年,这里因为临近皇帝寝宫而被设置为了内阁的办公所在。从那以后,这简陋的院子成为了帝国的中心。
魏池曾经一度向往,即便是沉浮数年之后依旧痴心不改。
“你们出去吧。”周文元对自己的书办说。
房间的门关上了,周文元静静的看着魏池,就像要把他看穿一样。周文元历经了三代君王,在朝中撑了几十年,现在,他想动用自己一切的智慧洞察这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像年轻时代的自己?不算,自己更懂得韬光养晦。他不像自己?不,他对权力的渴望强到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自己曾和他一样,坐在郭太傅面前,面带谦逊的表情,但他知道他心中的所想。
周文元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朝廷要求秦王尽快收兵,但是结果差强人意。”
魏池的目光微微闪烁了片刻:“这,下官。”
周文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
魏池赶紧闭嘴。
“你看这夕阳,”周文元指向窗外,但窗户紧闭,其实并看不到太阳:“你说明天这太阳还会升起?”
“回阁老的话,当然是会的。”魏池猜不透周文元的意思。
“但齐国呢?”周文元语气轻松:“明早,等你醒来,齐国,还是齐国么?”
“阁老,下官,这。”
“你看看这个,”周文元将刚才拿在手上的战报递给了魏池。
魏池在此之前想象到了一万种江南的景象,但是没有一种能像这本“战报”上写的如此让人触目惊心。这不是一封战报,这是一本赤字清单,清单上的数字令人难以想象,这是这几年来穷兵黩武,国家放贷的结果。
“皇上意识不到这些危险。”周文元看到魏池脸色苍白,无奈的摇了摇头。
“如此看来,若在此刻告老还算是个明智之举呢。”
魏池不敢开口搭话,或者根本不知道该怎样搭话。
“魏大人,你何必这样害怕呢?”周文元看到魏池正襟危坐,一时间语塞。
“周阁老,下官失态了。”魏池舒缓了片刻呼吸:“下官并不太懂经国济物的学问,所以虽然心尤所惊,但实难有所作为。”
“若我教你做,你做不做?”
魏池再度吃惊的看着周文元,不知他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