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一年的夏天,沈无言面见了当今天子,又见了身居要位的首辅严嵩,于是在京城要做的事基本完成。
小院之中看着苏巧巧忙碌的身影,沈无言抿着清茶,淡淡道:“现在才觉得清茶是那般的好喝,怪不得邵大侠爱喝呢。”
“什么叫清茶好喝,此次带来了全部家底十万两银子,如今还剩下七十两,能像少爷这样花银子的的确不多。”
沈无言不由也是一笑,的确不是喜欢喝清茶,而是喝不起了:“好在苏州还有婉儿……岳父大人似乎知道我缺银子了,硬是催我回去完婚。”
“婚事也拖了很久了,直到今天也算到了期限,早点回苏州好好置办些东西,总不能让婉儿姐姐婚后住在茶楼,另外文长先生与少卿先生也催了几次了,也不见少爷有回信。”
沈无言愤愤的将茶杯丢在小桌上,然后拿去一本书看了一阵,又将一本手抄的册子丢给坐在一旁看书的徐光远,冷冷道:“回去好好看看,不懂得写信询问……当然能自己研究就自己研究。”
徐光远应了一声,笑道:“连文长先生的信先生都不回……学生的信怕是也难回了。”
沈无言顿时狠狠的瞪了一眼徐光远,冷笑道:“怎么回……如今就剩下七十两银子,要是在提起打仗,怕是要卖身给他银子了。”
计划是在中午之后便离开京城回苏州,这一次没有通知任何人,除了徐光远与少数几人知道之外,沈无言几乎走的静悄悄。
不过即便是这般,张居正依旧还是来到渡口相送,远远便望见那位提着酒壶,衣角偏偏的洒脱男子走来,说不出的潇洒俊朗。
“无言这是不准备在回国子监了,光远回去便被我看出端倪,几句话下去便被我套出实情……却也是个老实的学生。”
沈无言听着张居正的话,不由也是一笑,徐光远的确很老实,以张居正的才学,自然想问什么,便可得到什么。
“来就来,怎的还带着酒……”
张居正忙摆手道:“你若是觉得在下现在要与无言你在此把酒临风,那便是错了……这鹤年堂的贡酒,可是首辅大人长寿的秘诀,即便陛下也十分喜爱……花光了所有积蓄,可要省着点喝。”
虽说花光了所有积蓄是有些夸张,但沈无言却是知道鹤年堂贡酒的地位,拥有着当朝首辅题字的酒,自然价格不菲。
“此酒当要给酒中仙才是,我这般粗人,喝酒等于灌酒,却是浪费了。”沈无言一边打趣,一边接过酒,小心翼翼的打量起来。
张居正正了正色,忽然道:“徐大人不知为何忽然举荐我为裕王府讲官。”
“徐大人举荐你为讲官?”沈无言不由一愣,这位徐阶大人果然老辣,原本打算给严家未来留点余地,却没想到还是被堵死了。
“无需担心,去裕王府当讲官也是个不错的差事,祭酒大人也在那边,也有个照应……裕王也算是个仁慈的皇子。”
张居正怔了怔,大笑道:“也就只有无言敢在这里随意评论大臣,皇子……又或者是陛下。”
“说到陛下,当真是怕在被召见……实在对玄学无甚研究,哪天陛下问起长生之道,我若是答不出,他定然会很生气……”
听着沈无言的抱怨,张居正也是一笑,于是又闲谈一阵,二人才分别。
这一次算是真正的从京城回苏州,远处的薄雾冥冥看不到远方,沈无言回头又看了一眼这座雄城,沉沉的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巧巧呀巧巧,来世在见。”
转身上船,将京城留在身后。
这位将一切都布置好的书生,从去年冬至以后赴京,直到现在将近半年光景,有很多遗憾,却也有很多值得称道之处,如今都无需多言。
“苏州,苏州。婉儿也等的太久了,她弃了所有便是为了我,那我又如何能负了她?”
……
商船顺着运河逐渐远去消失在视线里,渡口某个小茶馆之内,有个蒙着面纱的少女望着逝去的船帆,只是轻轻的叹息一声。
接着她从地上抱起琵琶,正打算唱几句小曲,却忽然道:“李先生今天不用去医馆?”
身后正独自饮茶的老人正在翻着书,听少女这般一说,不由苦笑道:“你与我一同出的医馆却问这话……既然放不下,那便去苏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