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叶息没怎么流泪,生离死别之际感受到的痛苦很有限。
他早已学会把感情冻结,让心脏麻痹。
多亲的人都会离开,像他爸那样走得毫不迟疑。
人生是一片荒原。来来去去熙熙攘攘,最后仍不过是一个人的荒芜。不去付出就不会受伤,没有进取便没有挫折,如此而已。
雪胤真人小心地清洗了叶息腿上的伤口,替他包扎好。雪团子一直在昏睡,但并不安稳。他眉头紧皱,包子脸上拧出了一个深刻的“川”字,小身体兀自在睡梦中挣扎,像是极力想抓/住什么。
忽然,他惊悸地挺直了身体,仿佛经受着极大的痛苦,双手在空中刨了几下,继而无助地垂落。
“雪团子……”雪胤凑到他耳边,吹气般轻柔地唤他。
小僵尸不动弹了。随后,雪胤听到他模糊地吐出两个字,是“爸爸”。又叫了一声“妈妈”。
在意识幻境中穿梭的叶息决心断情绝爱,让自己彻底麻木。但他没料到昏迷的小僵尸会流泪。泪水濡/湿/了雪胤的手指,可怜兮兮地喊爹喊娘。
雪胤怔住了,静静地凝视小徒弟通红的脸颊,冰雪般冷定的眸中深处,似乎被什么东西搅动了一下,搅出了春水般柔软的温情。
他悠悠叹了口气,用手指拂去小徒弟眼角的泪花,将手掌按在小孩的额头,念起了咒语。并不是寻常的清心咒,倒像是民间小调,呢呢喃喃,温柔入骨。
低沉而富于磁性的声音在静室里飘荡,直穿透小僵尸的耳鼓,在识海灵台中回响——
“坐在菩提树下,我观棋不语,前世,今世,来世。
月亮回到湖心,野鹤奔向闲云,趟不过去的河且留给来生。
静修止,动修观,止于观之间,大道绵绵。
弹指一动,便是千年和万年……”
雪团子渐渐恢复了平静,口中嘟囔了两句,陷入了沉睡。
繁花谷内,雪鹏又偷喝流霞醉醉了个透,在自己屋内睡得口水横流,没见到狼狈得师弟和不期而至的顾探微。
白雪独自招待男神,魂都飞了。抖抖索索地斟了几次茶,全洒了,倒弄/湿/了顾探微的衣袍。想擦桌子,又把水渍甩到男神身上。
他简直羞窘死了,头脸连脖子都涨得通红,既想抽自己一大耳刮子,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呐呐地不知双手该如何安放,他又想去倒茶,可不敢抬起头来,一双眼一瞬不瞬地盯在鞋面上。
不怪他木讷,实在是孩子一直住在与世隔绝的云绶山,平日走的最远就是到芜台镇;除了师父、师兄弟,接触最多的就是芜台镇的几位掌柜。本来就不太会接人待物,如今自己夜思梦想的偶像就坐在自己面前,他能不慌乱吗?
地球上的孩子们看偶像的演唱会都会哭晕,他能憋着没尖叫、没喜极而泣、没熊抱啥的,已经很不错了。
“我自己来吧。”顾探微善解人意地拿过茶壶,自己斟满茶杯喝一口,赞道:“好茶。我喝着像是清心茶,却又与我平时喝的有些不同,不知是何品种?”
白雪声如蚊蚋地答道:“就是清心茶,只不过是我们自己种的,可能是水水水土……”他飞快地瞟了男神一眼,见顾探微正对自己微笑凝望,顿时舌头打结,把后面的词全忘了。
“水土不同?”顾探微接上他的话后,点了点头,自顾自说下去:“云绶山果然是灵山,种出来的茶都比别处要好喝。”
要不怎么说顾桃花是年度最佳双修对象呢,这个人不但长得帅,一张嘴也是能甜出蜜来,很会交际应酬。
比如现在,本来是很尴尬的场面,他就能若无其事自说自话,话里还带着问题,对方要是回答的不清楚,他还帮着把话说圆。
就这般一问一答,白雪让他引着居然慢慢地聊起天来,一点都不冷场。
“我这回到云绶山来,除了向小师叔请教/功法,还想拜见白镜汀白前辈。也不知白前辈可在山中?”顾探微风度翩翩饮茶聊天,顺便打听云绶山中的情况。
云绶山其实并非无相门的地盘,雪胤真人也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这座山原是属于居士白镜汀的产业。白镜汀是无相门的俗家弟子,拜在沐阳真人的门下,据说也是一位很牛掰的高手。但此人常年隐居,很少离开云绶山。
在顾探微印象里,自他入无相门的二十来年里,只见过白镜汀两次。
听玉璇真人说,白镜汀和雪胤真人情同手足,感情十分深厚,因此当年沐阳真人让雪胤真人到云绶山静修,也是希望有个伙伴,不至于太过孤单。然而十多年过去了,云绶山变成了雪胤真人师徒的住所,正主白镜汀却不见踪迹。
顾探微人模狗样的外表下也有一颗八卦之心,对神秘的云绶山真是好奇得不行。恰巧遇到自己的忠粉老实头白雪,于是他开始不动声色地套话。
听到白镜汀的名字,白雪茫然了一息,才答道:“顾师兄说得是……我爹?”
顾探微怔了怔,有些难以置信地道:“白前辈是令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