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对她来说就算再疼再痛都应该刻骨铭心记住的亲人……
“娘子,你睡了吗?”帘子外冬梅小声地问。
春兰“嘘”了一声,“别吵着娘子,她睡着了。”
十一娘扭过头将眼泪擦干,不敢让春兰她们看见,不然大家会操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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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不大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十一娘看着面前散发着热气的茶有些失神,“那几天我一直发烧,成天躺在床上,娘急得不行,什么都没心思做,专心照顾我……”
安三爷放下手上的茶壶,心疼地看着她,“十一娘,难过就不说了,咱们忘记吧……”虽然想知道阿芷死前的事,但如果代价是女儿会伤心就算了,反正到了地下就算不想听阿芷也会抓着他说到他耳朵起茧。
十一娘双手捂住茶杯,试图温暖自己的手和……心,“没关系,我想说的,仇恨要记住,可是更重要的并不是仇恨……”
安三郎默默地将衣服披在十一娘身上,在她旁边坐下。
“那时候,我只听到有人说胡人杀进来了,要屠城,娘抱着我,还有侍卫们护着我们一路杀了出去,我全身都热,眼睛都是花的,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人的惨叫,马的嘶声还有胡人哈哈大笑声……娘身边的侍卫倒下的越来越多,我努力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红色,最后我只记得娘逃到一个地窖里,里面没有什么食物,只有一些菜叶子……我肚子饿,娘将菜叶子塞给我吃……还有药丸子……”十一娘的眼睛充满泪水,“娘她就算是逃命都没忘记我正生着病,特地拿了药丸子……”那时的她最讨厌喝苦死人的中药了,娘亲只得让人将药加了糖做成药丸子……谁想到正是她的挑剔救了她呢。
安三爷神思恍惚,听着女儿述说当年的事,“娘时不时偷偷去看胡人走了没有,结果等的时间越来越长,还是没等到救兵,她只敢在附近找食物,但找不到水,城中的井都是尸体……东西快吃光了,但最可怕的是没有水……胡人开始烧房子,还好咱们所在的地方是穷人居住的地方,胡人没兴趣……后来娘身体也不好了,她开始虚弱得走不了路……自知以自己的身体不可能逃出去,娘只能赌爹能及时回来,她……”十一娘身体发抖,最后才慢慢地说,“她喂我喝血……她的手划破了无数次……”
安三郎无言地抱住妹妹,轻拍她颤抖的小身体,安三爷闭着眼睛,只觉得今天的太阳无比刺眼,眼睛有流泪的感觉。
“娘说她不后悔,她跟爹在一起的十多年过得很快活……”十一娘眼中含泪,努力笑了起来,“娘说是她拖累了爹,所以她会在奈何桥边上等爹百年后与她相聚,她说她最有耐心了,不怕等待,希望爹也不要心急,最好是抱着一大堆孙子曾孙子走都不动的时候再去找她……”
安三爷心中动容,阿芷,这就是他的阿芷,就算到了绝境依旧那么乐观的阿芷,奈何桥上一直等着他吗……
“十一娘……”安三爷心中仿佛释放什么,笑容轻松起来,“你娘的死与你没关系的,你娘的身体本就不好,相国寺的普慧大师曾说她活不过十八,是爹请普慧大师为她逆天改命,她才活到三十岁,但逆天改命的人想寿终就寝毕竟是难事,爹早有心理准备的……”
普慧大师?十一娘愣了愣,脱口而出,“爹是不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怪不得娘会说是她拖累了你……让你不要再找普慧老头作交易了……”
安三爷顿时尴尬起来,原来阿芷都知道了,她的生命是交易而来的,条件是他的气运,准确地说是他仕途上的气运。为了阿芷放弃了仕途,说实话他并不后悔,本来他的性子闲云野鹤的,根本不喜欢乌烟瘴气的官场……相比起光明正大的站在前台,他更喜欢在后边暗暗阴人。
十一娘想着娘亲怕她昏睡在她耳朵喋喋不休说了很多,尤其是这位普慧大师,娘咬牙切齿得很,说他就是一个奸商,若果不是她知道夫君的性子确实不喜做官,他们的日子过得平静又快乐,她早就跟普慧大师杠上了。
十一娘怀疑地看着安三爷,“爹,我听说我昏迷后你特地找普慧大师叫醒我,娘说了他是个阴险的小人,你究竟付出什么代价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敏锐,安三爷苦笑,但脸上还是一本正经,“你娘误会了,普慧大师与你爹我是忘年之交,他怎么会坑我呢。”普慧大师与他交情还不错,阿芷的身体根本不能负担生儿育女,需要的药材极多,他有时相当感激普慧,若不是他送了无数药材过来,阿芷也不可能平安生下三郎,特别是生十一娘之时,她几乎要去掉半条命,在床上整整卧了半年,当时若不是普慧大师及时送来上好的药,阿芷早一尸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