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想从李时光的怀里脱离出来,这次李时光却突然用力箍住了他,不让他动。
谢克:“这么晚了,我们回去吧。”
李时光听出他的语气里并无不善,但是却缺少了一点生气,生动的生。
“我不怎么愿意谈这件事,其实是因为……”李时光突然开了口,声音有些低,但是很清楚,“我不是自己主动放弃神经外科的。”
“!”
谢克突然觉得马上就会听到什么了不起的隐秘了!
“为什么?”他焦急地转过来,双手搭在李时光的肩上,恨不得把师兄使劲地摇一摇。“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徐教授……不对呀,我上次看到你们坐在咖啡馆聊天的时候,他好像看你的眼神很慈祥来着。”
“当然不是,徐教授是很好的人。”李时光笑他的阴谋论。
谢克:“哎呀!我知道的啦,不是自我否定了嘛。你快说呀。”
“不是说这么晚了该回去了吗,”李时光拽着他的手往家里方向走,“边走边说吧。”
其实这件事也不是很复杂,所以即使这段路其实很短,李时光也把它讲清楚了。
原来是五、六年前的一个晚上,当时李时光八年制刚刚毕业没多久,在解放大附一院的神经外科当住院医生,同时也准备继续念徐教授的博士。
那天是他值班,急诊送来了一个颅骨凹陷骨折的伤患。为了清创、清除骨片对伤者脑组织的压迫,从而改变局部血循环,并修补硬脑膜,以及减少今后癫痫的发生率,李时光当机立断地为他进行了手术。
手术倒还算是比较成功的,在把那个伤者送去监护病房之后,李时光本来可以休息一会儿的。可那时候他刚刚正式入职不久,正好是浑身用不完的力气和斗志。所以也没睡觉,就在值班室看书,时不时地会去病房看看患者的情况。
意外就发生在他半夜去查房的时候。
有个陌生男子在病房门口窥探,带这个大大的连衣帽子,那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家属。
李时光当时也没细想,就喝了他一句:“你是谁?”
那个男子转过头来,整张脸几乎都在帽檐的阴影下,但是李时光还是能感觉到他脸上的不耐和狰狞。
李时光:“不管你是谁,现在不能探视,请你离开。”
那个男子也不说话,转身就走了。
李时光当时没理他,可他进病房一看,呼吸面罩竟然掉落了!他赶紧重新给患者带好,然后一想就觉得那名男子十分可疑,于是他干了一件让他非常后悔的事情——他追了上去。
那个可疑男人走路非常快,估计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侧目所以才没有跑起来,李时光追到他的时候用右手从后面想要握住他的肩。
但是那个男人的身法十分诡异,轻轻地一矮身就躲过了李时光的手,他还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刀,朝李时光的掌心狠狠划去。
李时光没能擒住那个男子。
事后他当然报了警,警方根据他的描述,画出了画像,找到了那个男人,他的名字叫成海。
成海有个弟弟,是个很有名气的律师,他们找到了四、五个人证,证明成海当天不在场,在朋友家喝酒。医院的摄像头只拍到成海的背面,于是成海顺利脱罪了。
成海的弟弟就是成江。
相比之下,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糟糕的是,李时光的掌筋膜和掌肌腱遭到了重创。伤愈之后,他再拿起手术刀,感觉跟以前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谢克从徐教授和刘院长对李时光的态度来看,可以轻易就猜测出,李时光虽然是在国内完成学业和培训,但他一定是非常非常出众的,至少比自己不差。
如果李时光没有转行的话,天海的神经外科年轻一辈,肯定不会是蔡天桥独领风骚。
谢克握紧了拳头,“师兄,如果你好好做复健的话,应该是可以好的。”
“当然,”李时光抬起右手看了看,“如果是一般的事情,我想不会有任何影响,哪怕是切肠子都不要紧。可是……”
他看到谢克的眼神黯了下去,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是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只要差那么一点点,就不行。”
人的肠子有数米那么长,多切掉一段不影响什么,可是脑袋里的东西,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谢克握住李时光的右手,像平时他捏自己那般捏了捏他的掌心。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的令人难受的回忆。”
李时光笑了笑,“没关系。我说过,只要你问,我就一定会告诉你。”
谢克:“怪不得你的书房里这么多神经外科的书……我还以为……”
李时光:“以为什么?”
以为是特意为我收集的呢,不过谢克没有说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是觉得心疼:“你当时一定很痛苦。”
李时光听出他声音里有些哽咽,于是反过来安慰他:“是有那么一段时间,不过我很快就找到了新的方向。我的人生并没有因此而停留在那里。我依然会有很多有兴趣的事可以做,有一些人……”
谢克:“?”
李时光做着口型:“去爱。”
“!”谢克:“说出来!求你了!!!”
“哈哈哈。”李时光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谢克一晚上都没睡着,即使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也会被噩梦惊醒。他在梦里看见李时光掌心的血肉模糊。
虽然师兄看起来是那样云淡风轻,但是他知道师兄曾经历如何的绝望。如果他失去最重要的东西,再也不能做手术……
他坐起来,在黑暗中玩着自己的指尖,一会儿变成刀,一会儿变成钩,在虚幻和真实中转换。
可惜不能变成枪,不然他真的会忍不住去杀了成海。
这个害了师兄的人实在太讨厌了。
谢克在天快要亮的时候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