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心思与她多做纠缠,招式越发凌厉,快得眼花缭乱,让她防不胜防。
忽然一个虚空,她闪躲不及,再次被他掌风震退。
云依不退反进,不顾一切的扑上去,看起来似乎要抱住他。
明月轩下意识后退闪躲,不想让她靠近。她却凌空一个旋转,一只手与他过招,另一只手迅速的去揭他头上的斗笠。
他发现了她的目的,眼神一沉,杀心已起。然而已经来不及,指尖白光溢出,破空的撕裂声响彻耳边,震碎她的眸光,甚至凌厉的掌风靠近都未曾来得急闪躲。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不可置信而痛楚的看着他。
忽然旁侧一股绵柔的真力轻飘飘而来,将她带了出去。
砰——
掌风抨击地面响起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云依好不容易支撑着抬起头来,抬头的时候已不见了明月轩的踪迹。
她怔怔的趴在地上,以半抬头的姿势,望着他刚才站立的地方。
半晌,眼泪涌出了眼眶。
她颤抖着,轻轻哭泣起来。
轻轻的脚步声靠近,淡漠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他自己都不爱惜自己,你为他哭什么?”
她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看见一张沉静而美丽的容颜。她先是疑惑,而后了然。
“你是…金凰十二公主?”
虽然没见过凰静贞,但此刻出现在乌戈峡的女人,除了凰静贞还能有谁?
凰静贞微微一笑,伸手扶她起来。
云依抿唇,看向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明月笙,方才就是他出手救了她。
“云依谢齐王殿下救命之恩。”
明月笙根本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淡淡道:“皇兄没杀你,本王自然不能让你死在这里。五哥向来不杀女人,你没资格成为第一个。”
云依面色有些僵硬,眼底翻涌着浓浓的暗潮。
凰静贞回头嗔了他一眼,“人家是女儿家,你说话不要这么不给人面子行不行?”
明月笙低头把玩着手指上缠绕着的金线,漫不经心道:“她既然离了家弃了国,独自跑到这里来,便是将面子尊严踩到脚底。她自己都践踏自己,又怎能指望别人尊敬她?”
幸亏云依这几年尝遍了人生百态,受尽了无数折磨,再难听的辱骂她都可以充耳不闻,何况区区几句讽刺而已?
“齐王虽然不在意,可救命之恩云依却不得不感激。”
她又对凰静贞有礼的点点头,捂着肩头转身离去。
凰静贞有些讶异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这女子如此孱弱,没想到心性如此坚执,宠辱不惊。
短短三年时间而已,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以至于她如此心性大变?
她回头看向坐在轮椅上不动如山的明月笙。
“你好像对云依很有意见?”
以她对明月笙的了解,他向来对谁都不假以辞色。云依就算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但于他也毫无关系,他那么大意见作甚?
明月笙只是淡淡看她一眼,自己转动轮椅准备下山。
“哎,你等等我。”
凰静贞习惯了他的冷漠,对于他的无视除了叹息就是无可奈何,只得追上去,推着他下山。
“你在生气?”
将近三年的接触,她多少还是有些了解他的。除了必要,他平时都懒得开口说话。今日倒是毫不客气的讽刺了云依一通,这着实让她有些惊讶。
明月笙不说话,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凰静贞自觉无趣,耸了耸肩。
“哎,你说你皇兄这次回京,会不会被你父皇监禁?”
“不会。”
明月笙居然开口了,语气十分肯定。
“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如今边关战事连连,若太子被监禁,必定动摇军心。父皇糊涂,朝中大臣却不糊涂。”
“可这次朝中大臣反对,你父皇还不是一意孤行的下旨召你皇兄回京了?”
明月笙不说话了,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幼稚。
好吧,凰静贞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没什么营养价值。明月殇既然敢回去,就不怕明皇问罪。
“半年后我们大婚。”
明月笙冷不防开口,说出的话却让凰静贞惊得差点松了抓住椅背的手。
“你说什么?”
明月笙显得十分淡定,波澜不惊道:“半年后你孝期结束,我们刚好可以举行大婚。”
凰静贞却沉默了,她在明月笙身后,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
“你是真心的?”
“三年前圣旨已下,你我本就有婚约,不是吗?”
他的回答依旧没有丝毫起伏,听起来就像是每天必要的吃饭睡觉的自然规律一般。
凰静贞抿了抿唇,低头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月笙忽然又开口了。“你在想什么?”
凰静贞呆了呆,随即脸上扬起几分笑意。
“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明月笙又不说话了。
真是个闷葫芦。
凰静贞叹息一声,幽幽道:“我只是在想,我已经快三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皇姐如今怎么样。”
明月笙淡淡道:“她如今是一国之君,政务繁忙,还能如何?”而后话音一转,“你想回去看她?”
凰静贞摇摇头,又道:“半年后我们大婚,在军中举行么?”
明月笙沉默一会儿,“你若觉得委屈,可拖延婚期,待战事告停以后再回京…”
“我不委屈。”
她打断他,“婚礼不过一个形式而已,我跟在你身边将近三年,这远远比一个形式重要太多。”
明月笙低头默然不语。
凰静贞也没再说话,推着他慢慢下山。
山间峦气浮浮沉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倒影在地面上,唯美而和谐。
下了山,前方就是军营。
凰静贞忽然问:“你五皇兄倒是个难得的性情中人,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明月笙嘴角浮现淡淡讥诮,“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个模样,他这些年越活越回去了。”
“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言不由衷呢?”
凰静贞挑眉而笑,“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明氏皇族这一代痴情男儿倒是多。先是明月殇,如今又来个明月轩。对了,还有你那个八哥。”
像似想到了什么,她默了默,叹息一声。
“真是怪哉。怎么这一代南陵的皇子个个都喜欢姓凤的女人?”
明月笙淡定道:“是他们,不是我。”
凰静贞笑得很欢,“自然不是你,我们可是马上要大婚了。除了我,你心里不能有其他女人。”
明月笙手指一动,眸光静静沉浮,不见飘渺涟漪。
“你若有那个本事,我没意见。”
凰静贞只是轻笑,没有说话。
入夜,晚风寒凉入骨。
巡逻的侍卫一排排走过,看到出来的明月笙,恭敬的行礼。
“参见王爷。”
明月笙没让人陪着,自己推动轮椅慢慢走过,来到一个寂静的小山头。
月下,人影孤凉。
衣袂飘飘闪烁,如风如影。
他停下来,静静注视。
“你若不喜欢她,我明日让人送她离开便是。”
“不必。”
依旧冷淡没有丝毫涟漪的语气。
明月笙眸光微动,低低的唤了声。
“五哥。”
明月轩手指动了动,依旧没转身。
“很多事情既是命中注定,就无法改变,逃避也不过一时。”他轻叹,语气依旧冷静。
“我逃了两年,最终还是回到原点。既然逃不掉,便只有面对。”
逃?
明月笙抿唇,嘴角噙起的弧度也不知道是嘲讽亦或者叹息。
“你若真不想再逃,就该去邺城。”
明月轩静默了一会儿,良久才低低道:“迟早都会有那一天,不急。”
明月笙皱眉,忍不住说道:“她就那么好么?让你和皇兄如此迷恋?”
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明月轩没有回答,只道:“夜了,回去休息吧。”
他转头,头上斗笠垂下黑纱,掩盖了容颜。黑夜下,便是连轮廓也不见丝毫。
明月笙抿着唇,欲言又止。
明月轩已经转身离去。
明月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神色鲜少的有些发愣,而后眼睫垂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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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城。
夜色寒凉,皎月如水。
楚诗韵靠在软榻上,一碗药入腹,她挥了挥手,示意丫鬟端下去。
语薇走过来,“娘娘,时间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吧。军医说过,您伤还没好,不可熬夜。”
楚诗韵还拿着军事地图,认真的研究。
“茵城虽然久攻不下,但我们不可懈怠。明月轩和明月笙都不是好应付的主儿,若非有凉州国大军援助,或许茵城早已失陷。”
她抬起头来,微微笑道:“我既来到前线,就不再是宫中皇后,而是战场将军。这里天天都有死人,天天都有伤患,谁也没比我多休息一分,谁也没比我更娇贵,不是照样打仗?”
“可您不一样啊…”
语薇为自家主子不平,明明是金枝玉叶的郡主,入宫后又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若非娘娘执意为止之,陛下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主子跑到战场来。
“没什么不一样的。”
楚诗韵向后靠了靠,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摇曳的烛光,眸光有些朦胧和飘忽。
“陛下…还好么?”
“好,怎么不好?”语薇忍不住抱怨,“陛下天天有美人作伴,那位崔姑娘可已经怀孕半年了呢,再过三个月就要临盆。若是生了第一个皇子,还不知陛下如何…”
“语薇。”
楚诗韵轻声喝止她。
语薇声音一顿,又委屈的小声道:“娘娘,奴婢也是心疼您。您日日在这里为陛下守江山,陛下却在宫里红袖添香与他人风花雪月,您…”
“够了!”
楚诗韵有些严厉的打断她,眸光一凛,不怒自威。
“看在你跟在本宫身边多年的份儿上,这一次暂且不予追究。以后莫让本宫再听见这种话,否则…”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语薇却已面色苍白,扑通跪在地上。
“奴婢知罪,以后定不再犯。”
楚诗韵嗯了声,挥挥手。
“下去吧。”
“是。”
语薇起身,无声退了出去。
楚诗韵看着紧闭的大门,有些出神。
人人都觉得她委屈,父王也为她不平。可谁知道,其实最挣扎最痛苦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这样大的冲击,恐怕没几个人能淡定接受。
他本就觉得愧对了她而心中歉疚,如今崔宛芳怀孕,他只怕更无法面对她。
作为一个帝王,其实他有冷血的理由和资本,但他却没有那么做。
他始终保留她的颜面。
所以,她干脆离开皇宫。
他顾全她的颜面,她为何不能成全他的不得已?
人人都觉得他享尽齐人之福,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和崔宛芳联手逼迫他的。
当初若非给他下药,他怕是宁死都不肯接受治疗。
他总是万事先替他人着想,未曾想过自己。
其实他完全不必愧疚的,无论是她也好,崔宛芳也罢,从来都没觉得自己委屈过。
唯一委屈的,只是未曾得到他的真心罢了。
感情这种事,谁爱谁就输,没有对错。
三个月啊…
三个月后,那个孩子也该出生了吧。
不知道会是男是女,长得像谁?
她往后靠了靠,唇边噙一抹淡淡笑意,渐渐沉入睡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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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停战的表面下隐藏的是更大更激烈的波涛汹涌。
四月初十,沐轻寒遇到了登基以来的第一次自然灾害。最北方最接近鬼域的一座小山头因今年积雪量大轰然雪崩,山下刚好是一座人口密集的城市。雪崩刚好是晚上,百姓们无处躲闪,死伤无数,遍地哀嚎。
幸亏如今战事处停,消息还不至于太过闭塞,再加上全国分布的暗卫信息网,所以沐轻寒在翌日便得到了消息。
如今已是四月,北方虽然降雪量大山头有积雪属于常事,但往年再大的雪都有过,那个地方却从未出现过雪崩。很明显,这是人为。
边关战事即将开始,北方竟然又闹出这样的天灾*,地方官员频频上奏请求朝廷派兵支援。朝中大臣针对此事也形成了两个派系。以左相为首的韩亦谏言:“如今战事告急,朝廷原本支出就大,若再此时打开国库赈灾,那么前线的将士军粮吃紧,这战争还要如何打下去?况且那小城原本就是穷乡僻壤,索性都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无力挽救。银子放出去也无济于事,倒不如索性舍弃,支援前线战事更重要。”
右相殷少安则反对道:“虽然北方小城地处偏僻,但也是西秦子民。陛下身为天子,天下万民皆为陛下子女。子女有难,怎能冷眼旁观不施以援手?如今战事告急,百姓人心惶惶,再遇此等天灾,自是希望能得朝廷救助。若陛下就此舍弃,难免民心动荡,于前线战事也不利,请陛下三思。”
“殷大人太过危言耸听了吧。”韩亦瞥了他一眼,道:“陛下自是宽厚为怀,但此一时彼一时。边城百姓固然是陛下子民,然则前线战事就不是了么?他们正在为西秦的安定鞠躬尽瘁流血牺牲。边城因雪崩已死伤无数,活下来的不过寥寥数几。而前线将士,却有十万者众。两相权衡,便是三岁小儿都懂的简单算术,殷大人岂能不知?”
殷少安脸色一沉,眸光如利剑般刺过去。
韩亦已经回头对沐轻寒拱手高声道:“望陛下以大局为重。”
身后附和声响彻一片。
“望陛下以大局为重。”
“你——”
殷少安气得浑身发抖,上前两步,铿锵有力道:“陛下,正是因为边城百姓所剩无几,朝廷才更应该援救。前线将士固然劳苦功高,但百姓何其无辜?他们已经丧失家园,如今最后生的希望便在陛下手中。陛下向来宽厚仁义,慈悲为怀,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受苦?别说边城百姓尚有存者众多,便是还剩一人,陛下也应该施救。如若不然,日后传出去,怕是有心人以为陛下您残暴冷血,对百姓死活置之不理,有碍圣明啊,陛下。”
他说着已经跪了下来。
后面同样一大批人跟着跪下,“请陛下三思。”
“殷大人。”
韩亦不阴不阳的开口了,“陛下以仁义著称,你却诽谤以残暴,是何居心?”
殷少安怒目圆睁,“你——”
韩亦又怪笑了一声,不紧不慢道:“哦,老臣突然想起一件事。那边城县令,好像昔日是殷大人的门生吧。从这里到边城,虽然相隔也不过三天路程,但其中关卡却是有数道。朝廷派发赈灾银子一路运往灾区,经过这些关道,不知道到达目的地后还所剩多少?最后到百姓手上的,又还有多少?”
殷少安怒不可遏,“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韩亦笑得很和善,眼底却划过精光。“大家都知道,雪灾过后容易流传疫病,届时就算还有人存活,只怕也会死于疫病。朝廷打开国库赈灾,到了边城以后银子又该用往何处?还不是当官的中饱私囊?不过小小边城县令,想来也没有那么大胆子。”
他说到这里,声音微微提高,道:“陛下,臣是担心,有人口口声声心怀大义是假,贪污受贿是真。如今前线战事紧张,若再容此等贼子趁此作乱雪上加霜,于战事危矣,国之大患。还望陛下,三思!莫要给奸臣利用,坏了西秦根基。”
最后一句话,口气微微加重,明显的意有所指。
殷少安脸色铁青,手指颤抖。
“韩亦,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韩亦面不改色,“老臣只是实话实说,没什么意思。殷大人何必如此动怒?莫不是,心虚?”
“你——”
“好了。”
冷眼看他们口舌针对的沐轻寒终于开口了,“两位爱卿都不要再争了,金銮殿上,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成何体统?”
殷少安连忙俯首,“老臣失态,请陛下恕罪。”
韩亦也道:“请陛下恕罪。”
沐轻寒挥了挥手,“此事朕已有定夺,二位爱卿不必再争。”
底下两人都眸光闪动,却没有再开口。
沐轻寒脸上笑着,眼神却微微有些冷。
利用雪灾,离间朝臣反目,这便是他们的目的么?
好,好得很。
不过他也算是有一定的收获。
“殷大人说得对,边城百姓亦是朕的子民,如今出了这等天灾*,朕身为天子,岂能冷眼旁观不施以援手?”
韩亦皱了皱眉,“可是…”
“韩大人不必再说了。”沐轻寒再次打断他,语气微微寒凉。
“这次赈灾的重任,就交给韩大人去办吧。”他笑容可掬,“韩大人一心为国,朕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朕失望,是吗?”
韩亦心神一凛,“臣遵旨。”
殷少安忧心忡忡,原本还想再说什么,但抬头对上上方那年轻帝王温和却意味深长的眼神,想说的话顿时淹没在喉中。
同一时间,离恨宫。
凤君华收到消息,眯了眯眼,有些讶异。
“居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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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谁呢?亲们猜到了么?(*^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