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懂非懂,“那它没了千年修行,岂不是会死?”
墨华点头,“凡人都会生老病死,鸟兽也一样。”
“那我也会死吗?”
墨华一怔,低头看着她清澈的大眼睛。
死?
她是半人半仙,体质或许异于凡人,但不是不死之身,终究还是会和凡人一样,寿命终结,轮回转世。
她会死。
只是这话,他突然就说不出来,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却似有所悟,道:“我死了以后,容华宫岂不是就只有君上一个人?那君上得多寂寞啊?”
墨华再次一怔,她竟是为他着想么?
“青鸾。”
他爱怜的摸着她的头,温声道:“我不会让你死。”
“可是,你不是说凡人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么?我又不是仙,不能不老不死,容颜常驻,迟早有一天会死的。”
“凡人的确逃脱不了轮回宿命,但若你修成仙身就能长命百岁了。”
“修成仙身?”
她依旧懵懂,他却已经下定决心,要带她去天界,找太上老君要紫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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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恢复了,也不能再整天窝在屋子里。说起来这天下是云墨打下来的,他理所应当是开国皇帝,只是这些年他一直沉睡,凤君华又不肯接收帝位,云皇迫于无奈,只得做了大兴国第一个皇帝。
如今云墨好了,他也能功成身退,悠闲的做个太上皇了。
和大臣们商量了个日子,定在五月初五端午节的时候传位于云墨。
云墨醒过来以后,最高兴的还是他的一双儿女。
他中毒昏迷的时候,云绯才刚满一岁。云凌当时还在凤君华腹中,于云墨而言,没有见证两个孩子的成长,是此生最大的遗憾。尤其是看到云凌那张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他更是无线惆怅叹息。
和凤君华一样,想起了和妻子初遇时的情景。
彼时,他也是这个年龄。
那孩子性情十分沉静而沉稳,武功谋略样样不落人后,云墨偶尔会刻意提政治军事问题刁难之,他回答得干脆利落一语中的,让云墨颇有一种为人父的骄傲之感。
至于云绯,每次云墨看见她那张和妻子十分相似的脸,都会无限感叹。
“绯儿刚出生的时候你还说她长得像我,如今长大了,可是与你越发相似了。”
凤君华站在他身边,闻言就忍不住笑道:“两个孩子,一个像你一个像我,有什么不好?”
她说起两个孩子的时候,眼神微微一痛。
云墨知道,她想起了前两世。前两世他们流失了两个孩子,这一生上天眷顾,将这两个已逝的孩子还给了他们。
无论是出于母性的本能,还是前两世的遗憾和歉疚,这些年来凤君华对两个孩子可谓照顾得无微不至,宠爱有加。索性两人并没有因此而骄矜任性,颇有皇子公主的威仪规矩,这也让她十分欣慰。
云墨揽她入怀,轻声道:“过去的事都让她过去吧,历经那么多,我们终究在一起了,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不是吗?”
“嗯。”
她微笑点头,站在九重楼阁之上,看着巍峨皇宫,忽然道:“这么多年来我还没出过宫,等哪天你空了,咱们出宫微服私访吧,好不好?”
“好。”
他眉眼笑意温和而怜惜,“登基大典过后我就带你出宫。”
大兴国开国十几年,她也深锁宫中十多年,如今他已经醒了过来,一切尘埃落定。操劳大半生,没道理下半辈子还委屈自己。
“你不是说要将绯儿许配给你大哥的儿子么?我醒来这些天还没见过他,什么时候让他进宫来我看看。能做咱们女儿驸马的人,自然不能太差了。”
凤君华忍不住嗔她一眼,“大哥教出来的孩子,会差吗?武功智谋自然属上乘。殿下,您放心,不会亏待了您的宝贝女儿。”
云墨不置可否。
“那也是你的宝贝女儿。”
凤君华笑笑,又道:“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一心一意对绯儿,重要的是绯儿愿意嫁给他,一生幸福快乐。”她抬头看着他,目光温柔如棉絮。
“别再像我们这样历经几世坎坷就好。”
想起这一千多年兜兜转转爱恨情仇,云墨也有些叹息。
“儿孙自有儿孙福,别想那么多了。”
“嗯。”
……
三天后,云墨召见了慕容长安,十四岁的少年虽然还略显青涩,但眉目温和如玉,翩翩如仙,颇有乃父之风。
一番见礼以后,所有人各自坐了下来。
彼时慕容轻寒夫妇也在,云绯坐在云墨旁边,拉着他的手臂,道:“爹,您可不能为难长安。”
云墨侧头对上女儿酷似妻子的面容,忍不住神情也柔和下来。
“你这还没出嫁呢,都已经在帮他说话了,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凤君华在旁边低头微笑,对面云裔和凤含莺也满脸笑意。慕容长安则看向云绯,目光温柔含情。云凌一点不给姐姐面子,淡淡说道:“可不是吗?爹,您是不不知道,姐姐这几年天天往逍遥王府跑,都当那里是自个儿的家了。我看啊,是恨嫁喽。”
周围的人笑得更大声,云绯跺了跺脚,满面通红,瞪了云凌一眼。
“云凌,你再敢胡说,我就…”
“就如何?”
云凌散漫道:“用红莲业火烧我?”他挑了挑眉,上上下下打量云绯,神情充满了不屑。
“姐姐,你还没渡情劫吧。”他端着酒杯,抬头温凉的瞥了眼对面的慕容长安,不温不火的说道:“不过看样子你这辈子是渡不了情劫了。这红莲业火啊,你是用不上喽。”
云绯气得咬牙启齿,身影一闪就来到他面前,抬手就去揪他的耳朵。
“臭小子,有你这样说你亲姐姐的吗?你还是不是我亲弟弟?”
云凌在她闪身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影向后一飘,躲过了她这一击,然后手腕轻轻一抬就抓住了她的手,凑过来,笑得十分温和。
“我长得像爹,你长得像娘。如今爹娘就在这儿,我是不是你亲弟弟,明眼人一看就知。姐姐,你这天天往宫外跑疏于练功就算了,怎么这智商也越来越低了呢?”
“你—”
云绯气得满面通红,抬头对云墨抱怨道:“爹,你看他说的这是什么话?”
云墨蹙眉,斥了声。
“凌儿,不可欺负你姐姐。”
云凌刚要说什么,对面,慕容长安手指微微一弹。一道无形的罡气打来,云凌眸光一闪,迅速放开了云绯,一挥袖就化开了那道无形的罡气。回头看着慕容长安,轻哼一声。
“想跟本宫比试?”
慕容长安温和抱拳,“长孙殿下误会了,在下绝无此意。只是公主乃长孙殿下的姐姐,长姐如母,长孙殿下实不应如此对待公主。”
云凌神情冷淡,“这是我们的家事,好像与你慕容世子无关吧?”
云墨看了看几人,低头问凤君华。
“凌儿好像对长安很有意见?”
凤君华笑了笑,凑过去,小声说道:“凌儿这是护姐心切。”
“嗯?”
他眨眨眼,“何意?”
凤君华道:“自打凌儿一出生,绯儿便有了玩伴,十分喜欢凌儿。凌儿的性子几乎和你一模一样,不太喜欢其他人靠近,总是对绯儿不冷不热的,说话也毒舌的很,即便是对绯儿这个姐姐也不例外。绯儿虽然是姐姐,但每次和他争论都处于下方,经常被他气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虽然看起来他们两个经常吵闹不休,但实际上感情好得不得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早些年天下大定,大哥带着长安去了封地平乱,三年前才回来。从那以后,绯儿不知怎的就和长安看对眼了,天天往宫外跑,凌儿看着,心里就不舒坦了。虽然他常常将绯儿贬得一文不值,但心底还是认为自己的姐姐是最好的,总想着日后能娶他姐姐的男儿必定也应该是最好的。什么样的男子才是最好的?说到底他自个儿心里也没底,总归就是无论如何看长安不顺眼罢了,总觉得这世上定然有比长安更适合绯儿的男子。所以这几年,每次长安进宫,凌儿都不会给他好脸色。”
她用酒杯挡着脸,眉眼笑意盈盈。
“你且等着看吧,你的宝贝女儿,可早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云墨看了场中的几个少年少女,又回头看着她,曼声道:“我倒是希望当初你也对我胳膊肘往外拐。”
凤君华一怔,反应过来后忍不住脸色微红,抬头瞪了他一眼。
下方挨得进的云裔这时候凉凉的开口了,“你俩要秀恩爱回自己屋去秀行不行?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肉麻,也不嫌累得慌。”
云墨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重点在凤含莺身上落了落,含笑道:“你若嫌累,这几日就别回去了,反正宫里宫殿无数,就算你每天换一个屋子,十年也能不带重样的。老夫老妻嘛,的确不适合日日如胶似漆。小莺,你说是吧?”
“啊?”
凤含莺原本来关注云绯慕容长安等人,冷不防听到他的话,愣了愣。云裔则是面皮抽了抽,心中狠狠腹诽。
这丫的睡了十多年,还是本性难移,说话依旧那么毒舌带刺。
凤君华忍不住轻笑,云裔倒也是个专情的,这些年独宠小莺。小莺自从那年生产云亭十分痛苦,就发誓以后再也不生孩子了,云裔也宠着她。十多年过去了,夫妻俩人就没再有别的孩子。要说恩爱,这世间怕是没几对夫妻有他们两人如胶似漆,恨不得天天都黏在一起似的。
别说在皇宫里住个十年八年,哪怕是一天,云裔怕是都受不了。
云裔也真是的,明知道身边这人向来腹黑毒舌,那话语讥讽他不是自找罪受么?
云墨姿态闲淡,眉目高华,神态依旧从容而雍容。十多年过去了,岁月未曾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只越发的成熟魅力。
接收到他的目光,凤含莺后知后觉想起来发生了什么,忍不住狠狠掐了一下云裔的大腿。云裔夸张的叫了声,“小莺,你要谋杀亲夫啊?”
见周围的人都看过来,凤含莺又再次瞪他一眼,随即目光一转,笑盈盈道:“我觉得姐夫的提议不错,宫里没什么人,太冷清了。姐夫忙于国事,姐姐又没了武功,无法自保。这要是万一哪天遇上什么不长眼睛的刺客可就不好了。你呢,就辛苦一下,呆在皇宫里负责保护我姐的安全就行了。我和亭儿都会以你为荣。”
不等云裔反驳,她又抬头对云墨笑道:“姐夫,你说我这个建议好不好?”
云墨很配合的点点头,“好极。”
凤君华忍不住翻白眼,“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在这群小辈面前,也不怕失了风度。”
对面莫千影也含笑道:“我看啊,他们两个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别说三十岁四十岁,怕是以后七八十岁了也这样。一辈子的欢喜冤家。”
慕容轻寒也道:“能做一辈子冤家也不错,都是自家人,就算失了风度,捡起来也无妨。”
他旁边的楚诗韵再也忍不住捂唇低笑起来。
凤君华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脸温柔温和有礼的慕容轻寒,这还是她那个翩翩如玉的谪仙大哥么?什么时候他说话也这样毒舌了?
云裔黑着脸,十分郁闷。
这时候,云亭凑过来,道:“爹,您今天不仅得罪了皇伯伯,还得罪了娘,今晚怕是只能睡书房了。与其让府里的丫鬟下人们看了笑话,还不如就在皇宫住几天。”见云裔沉着脸瞪着他,他忙道:“爹,您先别生气,听孩儿说完。”
云裔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云亭看了母亲一眼,压低声音道:“爹您想想,皇伯伯沉睡了十多年,皇婶也等了十多年,心里不定得多苦呢。如今皇伯伯好不容易醒过来,自然是巴不得日日和皇婶甜蜜恩爱形影不离的。您住进皇宫里了,皇伯伯还不得作为主人招待您?日子久了,他可比您耐不住。”
云裔闻言顿时眸光一亮,笑眯眯的赞扬道:“果然不愧是我的好儿子,聪明。”
好啊,住皇宫就住皇宫,到时候看谁先沉不住气。
他回头,正要开口。云墨却忽然看了云亭一眼,眼底笑意微微,云亭却被看得通身的冰凉,心里划过一丝不安。
果然,下一刻,就听云墨状似商量的和凤含莺说道:“我记得亭儿可比绯儿还年长三岁,小一辈当中,他年龄最大。贵族的男子在他这个年龄,差不多都已经成婚,还有的更甚者儿女绕膝了。如今绯儿都开始说亲,没道理这做堂兄的还赶在后面。”
他说得漫不经心,云亭却苦了脸,几度想插嘴却都被云墨给截断。
“赶明儿个你举办个宫宴,让朝中贵妇都将女儿带进宫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趁早给他定一门亲事定定心,省得日后和他父亲一样玩世不恭到处惹事。皇叔可就这么一个孙子,只怕早就指望着抱重孙子了。他亲生父亲对这些事不伤心,咱们做伯伯婶婶的可不能忘记。”
一番话软硬兼施,不仅让云亭无话可说,还顺带暗骂了云裔一通,父子俩顿时大眼瞪小眼。
凤君华捂唇轻咳一声,妆模作样的点点头:“你说得对。这样吧,下个月你登基,正好是端午节,宫里要举行宴会,趁此机会让各门闺秀都进宫来。万一有合适的就早些定下来,省得日后年龄大了跟你爹一样,东奔西走才能讨到媳妇。”
凤含莺正优哉游哉的在吃点心,听了这话差点被呛到,忍不住抱怨道:“姐,你说的是姐夫吧。他当初为了追你可没少吃苦头,要说追,姐夫可追了你十多年呢。”
凤君华愕然,神色微囧。
云亭立马顺着母亲的话说,“对对对,如今天下人都传遍了。皇伯伯对皇婶一往情深,二十七岁才如愿的娶到皇婶。皇伯伯,我才十六岁,还早得很。比起您当年来,可还差十一年呢。”
凤含莺立马就给了他一个暴栗,恶狠狠道:“臭小子,你是才十六岁,你娘我已经三十六岁了。十一年以后我都四十七了,你是不是要我过五十岁才抱上孙子啊?”
云亭捂着被她敲的额头,哭丧着脸道:“娘,您轻点,很疼的。”
凤含莺瞪着他,“就是要你疼,不然你就记不住教训。”
云亭十分委屈,搞不懂小时候那么疼他的娘怎么就变成了个泼妇了呢?
这时候,云凌淡淡开口了。
“爹,娘,我觉得姐姐还小,现在定亲是不是早了点?虽然贵族子弟成婚是早,但咱们皇家总归和平凡人不一样。姐姐身份尊贵,又是大兴国唯一的公主。她的婚事,可不能这么草草的决定。”
云绯一听这话就怒了,她原本坐在慕容长安身边,此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云凌,你什么意思?我想什么时候嫁人就什么时候嫁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干涉我的私事了?”
云凌不凉不热的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早说姐姐你恨嫁,你还不承认。”
云绯气得脸色通红,慕容长安赶紧站起来拉住她。
“绯儿,不可。”
云绯瘪了瘪嘴,再次瞪了云凌一眼,坐了下来,不说话。慕容长安也坐在了她身边。云凌看了两人一眼,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凤君华目光在几人身上流连一圈,眼底划过几分笑意,笑道:“这事儿是不急,反正绯儿还小,我也舍不得她这么早就出嫁,过两年再说也可以。”
她含笑看向慕容轻寒,询问道:“大哥,你认为呢?”
慕容轻寒点点头,“如此也好。”
云绯和慕容长安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凤君华又看向以为脱离众人视线松了口气的云亭,道:“不过亭儿也确实不小了,小莺,你觉得呢?”
云亭刚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求救的看向母亲。
凤含莺这次却不帮他,仔细想了想。儿子越大越像他父亲,小小年纪就惹了一身桃花债,她可不想以后儿子娶一大堆女人回来让她心烦,便道:“好。”
云亭立即苦了脸,“娘…”
凤含莺回头瞪着他,“以后你就乖乖的给我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云亭没办法,又看向云裔。云裔刚逃过一劫,此时可不想再得罪云墨,便点头道:“嗯,说得有道理。”
云亭瞪圆了眼睛,眼神颇有些控诉。
云裔在心里默默道:“儿子,对不起了,你爹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这世上最不能得罪的就是云墨那黑心的和你那强势的母亲啊,没办法,谁让你爹我是妻管严呢?自求多福吧。”
云亭收到父亲的眼神,气得脸色青白交加,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云凌,眼底划过一丝戏谑。
“我听说皇伯伯十二岁就已经定下皇婶了,只可惜天不由人,命运捉弄,才生生错过了十多年。如今长孙殿下也快十二岁了,要相看婚事的话,是不是也要算长孙殿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