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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坐在马车里头,马车在青石板上骨碌碌的滚动了起来,沿街的灯笼缓缓的远去,他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小街巷里头各家各户晚上聊天说话笑骂的声音都落入耳中。杜若只觉得这种温馨的感觉,竟是他二十多年来,从未感受过的。杜若靠在马车壁,笑着闭上眼睛,带着一身的疲累,在车中小憩了一会儿。
因为杜若回去晚了,杜太太又在门口等着,见杜若回来了急忙迎了上去道:“我还当你今晚又不回来了,可是听你二叔说你是去了七巧家,我料想你也不会在她家留宿的。”杜太太说着,连忙让丫鬟把一件披风给杜若披上了道:“你这身子才好些,就忙里忙外的,明儿你在家歇一天吧。”
杜若只伸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转身对杜太太道:“母亲,七巧的爹回来了。”
杜太太闻言,也只笑着道:“谢天谢地,总算是回来了,我这心里头这几天正郁闷了,你说着七巧的爹是在边关的,那刀剑不眨眼的地方,虽说我们这里都预备好了,可万一她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岂不是又要耽误个几年,这会儿总算菩萨保佑,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杜若也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那边杜太太忙道:“你先去给老太太请安,就说今晚不走了,我就不去了,才从那边出来,我去找你爹商量你和七巧的事情去。”
杜若听杜太太说的这么直白,也觉得略不好意思,只低头嗯了一声,便朝着福寿堂的方向去了。
却说王爷沐浴更衣之后,先是去寿康居拜见了老王妃,之后又往青莲院看了一回王妃,便进宫面圣去了。
王爷去寿康居的时候,老王妃就遣了所有的丫鬟到门外候着,只不等老王妃开口,王爷就跪了下来,沉痛开口道:“儿子鬼迷了心窍,把那样的祸害留在身边,是儿子对不起王妃。”
老王妃颓然落座,缓缓的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这事情也怨不得你,我也是有责任的,我是年纪大了,本以为你们儿孙自有儿孙福,就疏忽了,倒是没看出来,那林姨娘还有这等血性,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王爷听到这里,心里也是万般不是滋味,只咬着牙道:“谁又如何能想到,她一界弱女子,苟且偷生已是不易了,竟会有这样极端的想法,真是万万也想不到,儿子本觉得她还算老实,就当她是个摆设,在王府养着,也不会碍不到谁,谁知竟……”
“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当初她来的时候,谁能想到她是林邦直的女儿?这事情只怕还不那么简单,最怕的就是皇帝也是知道她的来历的,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如今你岳父独领朝中文臣,你这次出征又有功,只怕皇帝眼下是倚重你,再过一阵子就要猜忌你了。”老王妃说着,只觉得心惊胆战,想了半天才道:“不如还是趁这次你擅自离营为由,干脆卸了在军中的职位,在家荣养一阵子,一来多一点时间陪陪你媳妇,二来也好避一避这风头。”
王爷此时心中也正有此意,便点头道:“儿子也是这个意思,可是儿子转念一想,若是皇上也不知道这林姨娘的身份,是下头人做了这手脚,那只怕就跟可怕的,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老王妃一时蹙眉不语,这件事确实关系重大,到底要怎么处置还是一件发人深思的事情。王爷拧眉不语,过了片刻,才开口道:“儿子以为,还是将事情全盘告知皇上的好。儿子以为,这林姨娘若真的是皇上步下的一枚棋子,那昔年儿子收下林姨娘的时候,皇上必定还有后招,可这转眼十年过去,明眼人看着是风平浪静到了极点。”
“可万一皇上知道这件事,你又撞破了他的心思,那如何是好呢?”老王妃越发觉得头疼上火,连连说了几声使不得。
王爷笑道:“我本就是为了请罪降职而去的,我既交出了权柄,他也无需再猜忌我,我便学着以前的晋王爷一样,做一个闲散王爷罢了。”
老王妃阖上眸子,只万般无奈的点了点头,放了王爷进宫。
谁知王爷这一入宫,却只到戌时都没有回王府,老王妃更是吓得晚膳都吃不下,连忙请了丫鬟把二老爷给请了过来,让他去宫门口给打探消息。二老爷一直在宫门口等到了亥时,也没有一个递消息的人出来,只好匆匆忙忙的回王府给老王妃回话。
老王妃吓的一宿都没敢睡觉,将衣服穿戴整齐了,在佛堂里面念起了大悲咒,虽然这只是临时抱佛脚的做法,可毕竟当成心里安慰还是有用的。
到了第二日一早,宫里头倒是差人将王爷送了回来,只不过去的时候人是站着的,回来的时候人却是躺着的。
原来昨天王爷前去告罪,皇上正在御书房约见几个大臣,讨论去边关和鞑子议和的事情。他虽然是倚重这堂兄,可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却也不好偏袒,只发了一通火,当场就砸了茶盏,命人将王爷押在殿前鞭笞三十。可怜王爷这一路上餐风饮露,快马加鞭,身子都快熬干了,自然是熬不过去这三十鞭的,只打到二十鞭子的时候,就晕了过去。这下皇帝也着急了,他一向自诩仁君,治国以仁,要是让外面人知道自己把自己亲堂兄给打死了,岂不是坏了名声,于是急忙让太监们送了王爷入宫里伺候着,又宣了值夜的太医瞧过了,直到王爷醒来,皇帝这才放下了心来。
王爷年少时曾跟在皇帝身边做过两年的御前侍卫,两人关系极好。就在病榻前,王爷便把林姨娘的事情一五一十给说了出来。皇帝听了这些,当时就愣住了,实在不想到十年前自己一个不经意的决定,居然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只拧眉道:“当时人是朕赏的,人选是太后娘娘定的,那些姑娘里的确是有罪臣之女,但是林邦直的女儿,确实不在其中。”
皇帝也是一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当夜就命太监将当年送出去的那十多位美人的档案翻了出来。在林姨娘的卷宗上面清清楚楚的写得是:林秀佳,江南海宁林家,因侵占族人田亩,残害宗族被抄家,有一女入教坊司,乙亥年送往京城。
皇帝指着卷宗道:“朕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朕还一再关照,这些姑娘并非是大奸大恶之人,多半只是因为家中父兄犯错,所以才牵连其内的,朕这么做,虽然也不算是为她们找了一个好归宿,终究也是给了她们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王爷看皇帝的神色,倒不像是在骗人,只又继续道:“若真的是这样,那么肯定是有人做了欺上瞒下的事情,且那个人定然是梁相的对头。”皇帝想了想,早已心中有数,当年跟着他一起去江南的不过就那么几个人,这中间和梁相有过节的,倒是好找的很。且这最后的人选,是怎么落到了梁相的府中,他也尽数回忆了起来。
次日一早,恭王爷被抬着回王府的时候,另外一道圣旨,也悄悄的送到了郑国公家中,皇帝竟然没有半点先兆,只忽然间就下令褫夺了郑国公家世袭的公爵之位,用的罪名竟然是意图谋反!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帽子扣下来,只不过这帽子也是最好扣的,无论你有没有罪,只要皇帝说你有,你便是连反驳都不成。
整件事情足以惊动朝野,吓的一径朝臣,连给郑国公说情的胆量都没有,生怕被皇帝治上一个连坐之罪。只暗中思忖这郑国公只怕是真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当夜,郑国公在宫里的做婕妤的孙女悬梁自尽了。
彼时小梁妃正在锦乐宫沐浴更衣,听见宫女慌慌张张的进来道:“禀娘娘,玉华宫的郑婕妤死了。”
小梁妃冷不丁就在浴桶里打了一个冷战,扭头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这郑婕妤还是当年因着小梁妃进宫的契机,郑国公上下通融,总算是多均出了一个名额,让自己的孙女跟着梁莹一起进了宫。虽然入宫之后圣宠不多,但必定家世摆在那边,到也混了一个婕妤的封号。
小梁妃也知道那郑国公和自己的父亲在朝堂上是死对头,可偏偏也抓不到他什么错处,几番短兵相接,实力也不容小觑。皇帝天生就是个老油条子,惯得看下面的大臣互相掐架,最后自己当这个和事佬,两边都不得罪人,稳稳坐自己的天下。
那宫女见小梁妃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只又悄悄的凑到她的耳边道:“听说,今儿一早,皇上下旨把郑国公的爵位给夺了。”
“怎么那么突然,之前半点风声都没有?我记得三年的科场舞弊案,我父亲几次上书弹劾他,都被他给避过了,最近也没听说他犯了什么事儿?”小梁妃自然是不知道,这是十年前种下的因,十年后结出的果。只是得到这个结果,唯独最无辜的人,便是躺在青莲院依旧病着的王妃罢了。
幸好王爷后背的伤不是很重,又有皇帝御赐的金疮药,没过几日就已经结痂愈合。王妃也是才醒过来不久,自然不能下床,便想着王爷能去别的姨娘那边住上几天。一来也好照顾自己身上的伤;二来,他出去这些个月,毕竟没近过女色,既回来了,自然是要纾解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