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拓心道,那是我的女人,当然不吃你那套,只有我才哄得好。
然而,得意完了,想起顾婵根本看不见现在的自己,又难免郁闷。
他已经发现事情的奇怪之处,不光是没人看的见自己,还有他的一切都是随着顾婵转的,就好像旁观着一场以顾婵为主角的大戏,只能看,却不能涉入其中,与她接触。
时光流转得很快,韩拓看着顾婵渐渐长大,元和帝下旨将她赐婚给韩启,他恨得牙齿都快要断了,但毫无办法去阻止改变。
不多久,顾婵生了怪病,久治不愈,韩启登基,纳了妃嫔,后位倒是一直悬空。
韩拓一直跟着她,听过晋王楚王的悲剧,听过薛氏的不敬之言,最后还听到碧苓碧落与顾婵议论起靖王以勤王之名起事。
就像触碰到机括的开关似的,这样一句话,便将他远远送走,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体里。
然而,韩拓并不能以自己的意志去控制那具身体,他只能藏在他的身体里,用他的视角去看一切,却并不能感受到他所思所想。
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顾枫率领的京营被幽州卫大败,看着城墙上挂出白旗,看着顾枫打开城门走出来,脸上沉重而哀痛,与他所熟知的跳脱飞扬全不相同。
那个他不能控制的靖王说出了惜才招揽之语。
顾枫摘下红缨盔,跪倒在白蹄乌前,一身重甲在青石板地上击出清脆的声响。
“潼林有事相求殿下。”
“准。”
“百姓无辜,望殿下进城后能维持好秩序,切莫伤及无辜,殿下此去已再无人能阻,大业即日可成,武可得天下,仁方能得人心,殿下雄才大略,自是明白其中道理,不需潼林多说。”
“另一事呢?”
“我的姐姐,虽然早被定为未来皇后之选,但因缠绵病榻多年,并未成婚,而如今眼看她命不久矣,还望殿下能网开一面,留她性命,让她平安度过余下的日子。”
那个靖王闻言笑道:“你怎知我一定会答应?”
“我不知。”顾枫照实答,“殿下赏识,潼林不尽感激,潼林亦向来钦佩殿下才干,然而潼林自幼所受教导,一人一生只忠于一君,潼林今生不能报答殿下,只能以自己一命,换姐姐平安。”
他抽出宝剑,刺进自己胸膛。
阻止已然不及,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枫命断。
来不及唏嘘感叹,便进了城。
奉天殿上,韩拓再次看到顾婵,他第一次感受到另一个自己心中的震撼,虽然强自镇压着,面上不露声色,甚至故意做出冰冷的态度,行为却出卖了他——不顾旁人看法,强行立顾婵为后。
另一个韩拓尽力去对她好,可是她并不快乐,身体每况愈下,终于香消玉殒。
御医内侍跪了一地,韩拓抱着顾婵仍带余温的身体不肯放。
这时他好像与另一个自己真正合为一体,真真切切地触到了他的思想。
他在后悔,为什么不早点找回她?
即便并未把童年的许诺当真,她却是他年少时为数不多的温暖记忆之一。
若是早点碰到她,是不是就能保护好她?防止她被人下毒?防止她这般早早死去?
一连串的悔恨与悲痛将韩拓抛出那具身体。
待他从晕眩中清醒过来,赫然发现自己回到了少年时,正在从京师往幽州就藩的马车上,而怀中,正抱着睡得香甜的,才五岁的顾婵。
第一道晨曦穿透云层照进室内时,顾婵醒了过来,她做了又长又复杂的梦,以至于有些搞不清自己如今活在哪一世,又身在何处。
顾婵抬起头,看到韩拓的脸庞,这才安下心来,只要有他在,自己在哪里都不怕。
她一动,韩拓便醒了,睁开眼与她对视。
两人都有一番心事。
“皇上,我先做了一个噩梦,后来又做了一个美梦。”
顾婵先开了口。
“讲给我听听。”
韩拓动了动,让顾婵在他怀中窝得更舒服些。
“噩梦就像以前给皇上讲过的那个一样,娘中毒了,没能救活,我自己也死了。”她草草的带过那一节,“然后,我就回到小时候,才五岁大,皇上救了我,却没把我送回给家人。”
“哦?那我把你怎么办了?”韩拓心中其实已有了答案,但两人同做一梦,着实有些匪夷所思,便才求证一次。
“皇上把我带去幽州王府,就……那么养在王府里了,还把我宠得无法无天,到爹爹去幽州任职时,才假装巧合让我认回家人,唔,皇上让我回家小住,还把王府里的厨子送给我家,也就没有郑氏母女的事情……”
顾婵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往下讲,“再后来,皇上就好像现实里一样,逼着我嫁给你。”
“是么?我怎么觉得是你非我不嫁呢?”韩拓接口道。
顾婵红了红脸,她是说了反话,梦里的自己没有前世今生的记忆,从五岁被他养到十二岁,对着一个外表无比隽美的男子,难免生出小女儿心思。
而这个坏心眼的韩拓,还对她多方引诱,他做的那些事,比今生还要过分,光是想着都让她脸红,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唔,反正那是她的梦,他又不会知道,随便她怎么说都成,于是,她坚持道:“就是皇上逼着我嫁的。”
韩拓心中好笑,却并不与她强辩,只问道:“那嫁了之后呢,你过得好么?可还开心?”
“嗯。”顾婵傻笑着点了点头,“就像现在一样好。”
她小脸在韩拓胸前蹭了蹭,不意外收获到大腿处火热滚烫的“武器”一枚……
回程的路上,韩拓还在追问顾婵梦里的情景。
他自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可他每问一次,顾婵便脸红一次,看得他心痒难耐,若不是碍着与孩子们同车,肯定是要抱她过来亲热。
终于,顾婵被问得恼火起来,故意拧开脸,坐得离韩拓远远的。
韩拓也并不去哄她,只抱起了正在狐裘垫上爬来爬去的宝宝,又是亲又是逗,不多会儿,顾婵果然撅着嘴转回头来,眼带控诉地瞪着他,那意思分明是:你又只管女儿不管我了?
目的达到了,韩拓便将宝宝放回狐裘上,两臂张开冲顾婵一伸,“来呀。”
顾婵便乖乖坐回韩拓怀中去了。
宝宝当然不可能懂得爹娘间复杂的成.人游戏,但她看得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爹爹把自己放下,改抱了娘亲。
那可不行,她是全部人都要疼的宝珠公主。
宝宝立刻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爹娘走过去,忽然马车一颠,她脚下本就不稳,顺势便往前扑倒,正抱住爹爹的大腿。
韩拓伸手一捞,宝宝便坐到了他另一条腿上。
寅儿呢?
原本正自己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见了此情此景,也学着妹妹牢牢抱住爹爹的大腿……
顾婵看着这幅全家福,由衷地笑了出来。
韩拓适才问过她一个问题:觉得梦里好,还是现在好?
顾婵那时赌气不肯答,这时凑在韩拓耳边,轻声道:“皇上,只要有你和孩子们在,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在,对我来说都是一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