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狐王族的元神与人不同,平日里不吃东西,是因为不需要,但只要我想,没有什么不能做,”拽,居高临下,二五八万地拽,“所以你只管吃你的,不用顾及我,尤其,别在吃饭的时候想那些恶心的事……”
又掰了一块饽饽放进嘴里,转身回屋。
好吧,算你拽,但你自己不想恶心的事,又怎么知道我在想恶心的事?
咬一口饽饽,居然胃口大振。
早知道他能吃东西,她就不会对斑斓他们家那些极品山珍视而不见了。
旷野闲村,长空晚照,牧歌缓唱,倦鸟归巢,大馅饽饽,莜面饸饹,何以解忧,吭哧吸溜……
不过,狐狸吃爱棒子面么?爷爷家的狗倒是吃豆包,可狐狸那种野生的东西,还是喜欢吃肉多点吧?
莫非,只是为了宽慰她?
低头,喝了一大口酸菜饸饹汤,滑溜溜的,有点酸,但却很温暖。
有狐狸,有饭,有家乡,心里,便是满满的了。
对于一个时运多舛,颠沛流离,刚从刀山火海里滚出来的人,鹿儿坡这样的地方,简直安宁得恍如桃源,每天拉了狐狸东游西逛,招猫逗狗,得瑟久了,连自己都上了自己的当,觉得日子只剩下一派悠闲,再没什么事情可烦恼。
天绯除了成为全村女性的目光焦点之外,还成了全村土狗的精神领袖,不论走到哪里,身后总会远远地跟那么十几二十只,什么样的都有,却并不上前,只摇着尾巴亦步亦趋,一双双小黑豆眼里全是如见天神般的倾慕和敬畏,任凭自家主人再怎么叫喊,也不肯轻易回去。
天绯也不以为意,任它们跟着,偶尔带了苏软坐在村口的树上看风景,树下便聚集了仰望的一群,黑花黄白,大小胖瘦,呜呜汪汪,蔚为壮观。
记得以前在骁远王府,他还是狐狸的时候,疾风、骤雨、暴雪和惊雷那几只拽狗见了他,也是份外老实的,当时苏软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还以为那四个惊艳于他的美貌,以致忽略了性别。
现在想来,可以理解为寻常犬科动物对于高端犬科动物发自内心的崇敬吧。
总之一切都很舒服,如果非要找出什么不和谐的话,应该就算是某个锲而不舍的马匪头子了。
任高尚也许算不上个好人,但却绝对是苏软见过的最坚强不屈的土匪,以正常人的逻辑,如果某天被某人随随便便就pia出去好几十丈远,带了百十个小弟还打不过人家,那么下次再遇见那人,多半会绕路走,但这位任大帮主的思维却显然要高人一筹,他认为,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被哪个小白脸羞辱,就必须从哪个小白脸身上赢回尊严。
因此天绯和苏软在鹿儿坡小住的数日之内,高尚帮一众英雄居然来袭扰了近十次之多,从刀枪棍棒到铁弩强弓,花样翻新,从冲锋陷阵到铁壁合围,不一而足,虽然每次都是被天绯挥挥袖子,眼皮也不抬地弄个人仰马翻,鼠窜而去,但贵在屡败屡战,百折不回。有时早上刚被打跑,下午就来了,有时晚上被踢回去,凌晨又来了,天绯不知是心情好,还是有意拿这群人丰富文化生活,每次都一分钟解决战斗,却每次都不下重手,就这样来来往往,打打逃逃,鸡飞狗跳的日子倒也不至于寂寞。
到最后,就连鹿儿坡的村民们对此都已经习惯到麻木,见任高尚他们再来,便差个孩子跑去里正家报告一声,然后该吃饭吃饭,该放羊放羊,什么都不耽误,反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任高尚要讨打,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被无视的滋味要比被殴打更心痛,任高尚觉得,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妖怪,你给我等着!”第不知道多少次丢下这句话,带着满脸菜色的喽啰们呼呼啦啦而去。
妖怪悠然地看着他们。
苏软坐在村口的大石碾上,和身边那只胖乎乎的小花狗一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任高尚再次如约而至,已经是两日后的深夜。敲门声将苏软从睡梦中惊醒,便听见里正家大娘在门外说:“小苏丫头,天绯公子,他们又来了!”
眼皮仍然呈胶着状态,有点欲哭无泪,还有人管没人管了,当马匪难道不用睡觉的么?
“狐狸……起床……”呢喃着去推身旁的人。
空的。
心砰地猛跳了一下,翻身坐起,才发现空荡荡的屋子,除了她之外半个人影都没有。
狐狸,不见了。
高尚帮此番又是倾巢出动,百余枝松明火把熊熊燃烧,将鹿儿坡村的夜空照耀得如同白昼,任高尚昂首挺胸地骑在马上,不时回头看看身后弟兄们魔鬼训练了两日之久的五虎群羊阵,三角眼里放射着渴望战斗的光芒。
妖怪,这回你还不死?!
然而叫阵许久,也不见妖怪前来应战,正想策马长驱直入,却看见一个单薄的影子跌跌撞撞地从村中奔出,穿过三五成群观战的村民,径自冲到他的马前。
妖怪身边的小丫头,据说是妖怪的媳妇。但看她长发散乱,面无血色的样子……多半,是被自己的五虎群羊阵给吓着了。
“小丫头,知道任爷来,欢喜得头都不梳就跑出来了?”调戏良家妇女是土匪的职业病,出口成章,完全不用打腹稿。
然而小丫头充耳不闻,只疯了似的地四下里逡巡游走,像在寻找着什么,焦躁得几近绝望,许久,脚步渐渐沉重起来,目光也渐渐黯淡下去,全不管虎视眈眈的一众马匪,丢了魂魄似的,颓然坐在冰凉的草地上。
任高尚觉得有些纳闷,也有些无趣,直了直身子,正色道:“你何必这副样子,我高尚帮从来不为难女人,叫你男人出来,我跟他说话。”
苏软没有搭理任高尚,只怔怔地坐在那里,觉得冷,便用双臂抱住膝盖,整个人瑟瑟地缩成一团。
狐狸,真的不见了……
……
装的。
什么看得开、想得通、放得下、受得了,什么行若无事、云淡风轻,全都是装的,从一开始便极度害怕那个人离开,怕到心都麻木了,才会放任自己去寻找快乐,但当午夜梦回,发现他真的消失不见,无尽的恐惧和撕心裂肺的痛楚就像海潮般汹涌而来,转瞬淹没了一切,仿佛这个长夜,再不会有尽头。
他去哪了?
他去哪了?
他去哪了?
脑袋里反反复复想着这个问题,除此之外,一片空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寒毒入骨一般。
从来没有像这样疲倦过,疲倦得连流眼泪的力气也没有,然而眼泪却已不由自主流淌成河。
很想睡觉……
就像惊涛骇浪中颠簸了太久的船,迫切地想找到一个避风的地方,她是如此渴望睡眠,渴望将自己同周遭的一切隔绝开来,什么也不管。
于是蜷缩着躺下去,脸贴了冰冷的泥土和草芽,或者恶意的,惊诧莫名的眼神。言情快闭上眼睛,不去理会周遭些善意或更新更就这样睡到明天也很好……如果,还有明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