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成功地将一场生离死别的凄婉戏码,变成了小丫头跳脚骂街的火爆桥段,天紫满意地娇笑着,转身,上车,带着那玉棺扬长而去。自始至终,也没有和初月部族的人说过一句话。
待马车消失在青石街道的尽头,再看不见踪影,小丫头凝立原地,眼中的怒色渐渐淡去,空剩一派恬静柔和。
东方连城忽然策马上前,一倾身,将苏软拦腰抄上马背,阴郁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忽然想起当初在风林苑中,第一次遇见东方连城时,他也是这样抓她上马,只是那个时候他的怀抱,比现在可要温暖得多了。
“东方连城,你这样活着有意思么?”瞥了眼那袭华丽却幽暗的黑色锦袍,有点漫不经心地问。
没什么讽刺的意味,只是随便问问。
东方连城执缰的手顿了顿,却也只是顿了顿,便调转马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
有阵子不见,这人比以前更不爱说话了。
浮云遮月,马队穿过晦暗不明的夜色,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出了小镇,一路穿山过林,走向苍茫得让人惆怅的远方。
苏软心中大愿已了,情绪还算不错,东方连城不肯理她,她便自己对手指,玩得厌了,想看看夜景时,却发现随着这样一群人走路,就连夜景也是恐怖片的风格,于是继续对手指,渐渐地睡意如潮水般袭来,才想起这几日连番折腾,至少已经有三天三夜没有睡上个踏实觉,便益发困倦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不行了……我得睡会儿,你可别让我掉下去。”
迷迷糊糊地跟东方连城嘟哝了一句,靠着他闭上眼睛,全无防范的样子,就仿佛靠着一截木桩或者一堵墙。
无可救赎的绝境,不能逃脱的杀戮,必死之地,刽子手的怀抱,反而,也就成了可以安然入梦的摇篮。
悠悠荡荡回到久违的21世纪,熟悉的小区,熟悉的家门,推门而入,客厅里四个人正围成一桌打着小麻将。
爸爸,妈妈,哥哥,另外一个是……天绯?
“怎么才回来?”老妈嗔怪地问,“人家绯绯都等你半天了。”
“绯……绯……?”苏软恶寒,转头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怔了怔,却又忍不住轻轻地笑起来。
好吧,好吧,我当然知道这是梦,但就算打麻将也好,再不靠谱也好,能看到你们,能看到你,也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
但猎猎的风声和东方连城的脚步却惊扰了这美好,怅然睁眼,果然还是山野空寂,冷月如霜,只是一直走着的路已到了尽头。
有大江横亘月下,汹涌奔流的漆黑波涛,临近看去却是说不出的狰狞萧杀。一条巨船在江上停驻,巍巍然两层雕梁画栋,恍若海市蜃楼,宫灯的光晕穿破烟雾重锁,不可谓不明亮,却凄迷诡异得不似人间所有。
江风拂面而来,挟卷着某种莫名的让人恐惧甚至是悲伤的气息,潮湿,冰冷,又似曾相识。
在苏家庄园,在云起别院,苏软都曾感受到过这种气息,那是属于初月部族的,死亡的味道。
身上并不觉得冷,因为东方连城正横抱了她走向江边,一件奢华的黑色风氅将她全身都裹了起来,遮住江风的寒意,甚至还有几分温暖。
日日夜夜想要将她宰了祭祖的人,这是担心她会感冒么?
苦笑,问东方连城:“这是哪?”
“疠水。”
“丽水?”苏软茫然四顾,看看那条地府阴河似的大江,还有悄怆苍凉荒烟蔓草的河岸,不由扁了扁嘴。
“是瘴疠的疠。”东方连城淡淡补充。
……
这个名字就贴切多了。
东方连城带苏软上船,穿过阴森静寂、伏地恭候的数十黑衣部属,径直走向顶层,给她选了间看起来还蛮宽敞的屋子,便好像很放心似的转身离开,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留下。
苏软倒是喜欢这样的安排,那些身形怪异,行走坐卧都一言不发的黑衣人,她从始至终就没有看清过他们的面貌,要是留一个半个跟自己同处一室,怕整个晚上都别想睡觉了.
楼船很快起航,苏软推了推窗扇,纹丝未动,便也不强求,在鹅黄帐幔中一张精致的牙床上和衣而卧,听着外面似有若无的风声和水声,渐渐又睡得沉稳。
不知过了多久,悚然惊醒,外面天仍未明,屋内的灯火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有瘦削修长的暗影坐在床边,正俯首看着自己,夜色遮了他的面容,不甚清楚,只一双温柔深邃的眼睛,幽光明灭,前生今世般遥远,却又前生今世般熟悉。
“我也不想吵你,但江雾越来越重了。”那人淡淡地笑道。
在衣袖中摸了摸,将一片薄薄的、散发着冰凉气息的东西送到她唇边,示意她含在口中,见她听话地配合,便说了声“乖”,还伸出手去,像摸一只小猫那样摸了摸她的头发。
苏软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
“疠水原本叫初月江,曾是初月部族的命脉所系,水草丰沛,千岩竞秀,美到极处的地方。然而自与雪狐王族一战之后,驻守南方的族人几乎被异界各族剿杀殆尽,残缺的尸骨和无法消散的怨气,都被投入水底,从此这江中瘴疠弥漫,再无生灵,便是沿江的草木,也全都成了见血封喉的毒物,飞禽走兽,渔樵路人,没有谁敢靠近,尤其在这个时候,便是鸟儿从天上过,飞得低了,也会丧命呢。”
仿佛只是在讲一个床边故事,那人的语声和眼神都轻柔得近乎宠溺,然而故事的内容实在不怎么美妙。小丫头含着那片冰凉的叶子,皱了皱眉,含混不清地问:“那你们怎么不死?”
听起来是在问问题,其实基本上就是在骂人。但床前的这个脾气却异常的好,又仿佛是被骂习惯了,刮了刮她的鼻子,很有耐心地解释:“就因为你口中的这片孤城花叶啊,无论什么人,想要沿疠水进到初月部族的故地,都必须口含孤城花叶,否则……不说了,总之你也不要害怕,无论如何,我是绝不会让我家小软软死在这条破船上的。”
“承蒙关照。”苏软顿了顿,“那你准备让我死在哪呢,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