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马疾行,一路上还短不了要给那些个劈面撞见的巡警塞好处、赔笑脸,好容易走到了城门口左近之时,八九个菊社伙计身上已然出了一身透汗,叫夜里的老北风见缝插针似的朝衣服里头一灌,登时便觉得透骨生寒!
重重喘了口粗气,打头的菊社伙计饭富岛久扭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几名同伴,低沉着嗓门用日语吆喝起来:“把马具仔细检查一下,出城之后去掉马蹄上包裹的麦草和粗布,顺便检查一下蹄铁!”
应和着饭富岛久的喝令声,每一个菊社伙计都麻利地检查起了马身上的鞍具,尤其是两名紧跟在饭富岛久身边的菊社伙计,更是异口同声地用日语低声说道:“饭富君,是在担心这些战马在地窖里关了太长的时间么?”
重重地点了点头,饭富岛久一边轻轻地抚摸着身边战马的脖颈,一边低沉着嗓门说道:“哪怕是再好的战马,在地窖里藏了半个月之后,都会有些马力上的损耗。告诉大家,出城后的十里之内,要尽量放慢速度,让这些关了太久的战马活动开来,这才能逐渐提高速度!”
一边检查着自己牵着的战马,那两名紧跟在饭富岛久身边的菊社伙计一边低声自语般地说道:“在这样天气的深夜里,能跟在饭富君身边行动,还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啊”
显然是听到了那两名菊社伙计带着恭维语气的感叹,饭富岛久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得意的神色,反倒是格外仔细地检查起了自己身边战马的一应情况。
且不论是真是假,饭富岛久家中长辈始终坚称,饭富家的祖先是日本战国时期甲斐之虎武田信玄麾下重将饭富虎昌。而在日本战国史上记载,由饭富虎昌一手创建的日本精锐骑兵赤备骑,更是武田军中战力数一数二的佼佼者。在没有遭遇到现代兵器袭击之前,赤备骑几乎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代名词。
或许是家学传承的缘故。饭富岛久在骑术与剑术上的造诣,的确有高人一筹之处。虽说藏身菊社之内,饭富岛久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展现自己的过人之处,但这也并不妨碍那些知晓饭富岛久根底的菊社伙计对饭富岛久产生些许的崇拜。尤其是在执行这种惫夜奔袭般的任务时,有这样一位在骑术和剑术上的好手从旁指引,更是能让那些菊社伙计心中笃定许多。
微微紧了紧战马的肚带,再用一块干净的软布擦去了马眼睛上的眵目糊。饭富岛久看着那些同样做完了最终检查后的菊社伙计,默不作声地一挥手,牵着战马朝城门洞方向走去。
似乎是早听见了些许动静,平日里从来都钻进城门洞旁小屋子里偷懒的军警,居然早早地站出来一位横在了城门洞当中。才一见着饭富岛久等人牵着马朝城门洞走近,那横在城门洞中央的巡警顿时吊着嗓门吆喝起来:“嘿奔哪儿撞呢?这儿可是城防要地。大半夜的瞎朝着这儿闯,横是想寻个不自在不是?”
熟门熟路地从怀里摸出来个小布包,跟在饭富岛久身侧的一名菊社伙计显见得是常在这座城门进出的主儿,抬手便把拿小布包朝着拿军警扔了过去:“这位爷,菊社里常来常往的熟人,有个急事借个道儿,您赏一方便?”
压根都没像是往日里那样伸手去接凌空飞来的小布包。横在了城门洞中间的那军警怪笑一声,任由那包着十块例份大洋的小布包落在了自己脚面前:“菊社里常来常往的熟人,按说该是懂规矩、知路数的呀?大白天的打从城门口过,您菊社里头押车的管事也是这么一包例份银子,爷们瞧在常来常往的份上,多不多、少不少的,也就没跟你们菊社里头那些个碎催计较!可这大晚上的还是一包例份银子?您十冬腊月的天儿想吃口脆黄瓜、尝个应景的新鲜,那也还得瞧几分老天爷的面子、打从腰子里多掏几个吧?”
抬手阻住了想要与那军警说道些什么的同伴。饭富岛久毫不迟疑地从身侧战马背负的鞍袋里摸出了三四个小布包,抬手扔到了那拦路军警的脚下,再朝着那军警一抱拳,操着一口纯熟的京片子叫道:“这位爷说得是,我身边这伙计不懂规矩,让您见笑了!出门仓促,身上能带着的也就这点儿。爷您先勉强收着。等我们兄弟明儿打从城外边回来,自然还得有一份人心!”
瞅着饭富岛久扔过来的三四个小布包,那拦路的军警眼中顿时闪过了一丝贪婪的神色,不但是没能让开城门口的道路。反倒是朝着城门洞旁边的小屋子里吊着嗓门吆喝起来:“哥儿几个,麻溜儿出来嘿!今儿上峰有令,要严查混进四九城中一干马贼盗匪,眼面前怕就是正主儿来了嘿!”
油腔滑调的吆喝声中,从城门边小屋子里顿时撞出来好几个看守城门的军警。估摸着是正赌在兴头上的时候叫人扰了手风,打头撞出来的一名军警还没站稳脚跟、眼睛也都没朝着那些个牵着马的菊社伙计看上一眼,已然是扯着一副叫大烟熏倒了的烟酒嗓喝骂起来:“深更半夜、黑灯瞎火,这是上赶着投胎呢还是给你娘出殡呢?知道擅闯城防是个什么罪过?哥儿几个,麻溜儿都拿下了,先臭揍一顿了再说旁的!”
估摸着是早把这栽赃陷害的路数玩了个通透,几个从小屋子里撞出来的巡警吆五喝六地撸胳膊、挽袖子,连撞带挤地便朝着那些个牵着马站在城门口的菊社伙计涌了过去。
眼神骤然一冷,饭富岛久好悬便伸手要从怀里摸出已然上膛的南部式手枪。可再瞧着那些个接二连三从小屋子里涌出来的巡警,饭富岛久却不得不扭头朝着身边几个已经把手伸进怀里的菊社伙计瞪了一眼,压着嗓门低声用日语喝道:“都不要动!让我来应付!”
泱泱地从怀中抽出了巴掌,一个紧靠着饭富岛久站着的菊社伙计禁不住低声用日语急促地说道:“饭富君,为什么不能他们连枪都没有拿出来,我们可以把他们一个不剩的”
不等身边那菊社伙计把话说完,饭富岛久也是急促地用日语低声说道:“我们已经暴露了菊社伙计的身份,只要这些家伙有一个逃走。那么就会给菊社招来很大的麻烦!天太黑了,周围的地形我们也不熟悉,不能冒险!所以无论如何,都忍耐吧!”
才刚把话说完,一个脚底下利落些的守门军警已然撞到了饭富岛久的身边,抬手便是重重一耳光,朝着饭富岛久的脸上扇了过去。口中兀自扯着嗓门叫嚷道:“看爷赏你个脆的,给你这半夜睡错了炕的二傻子醒醒盹儿!”身后便是战马,又不敢使上大身段躲避,饭富岛久无可奈何地挨了这劈头盖脸抽过来的一巴掌,登时便被打得眼冒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