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意外的是，今天曹慧是开车来的，我刚到，她就让我上车。

我知道曹慧的脾性，也没多问什么，跟着她就走了，最后出城，到了江边大堤，跟着她走到了堤上的一处灯楼旁。

她站在江边，负手而立，远望大江，也不说话。

我在不远处摆出三体式的拳架子，冲拳冲了有半个多小时，天边第一缕初阳把江面照得略红，身体再次发热的我才好奇的问，“曹姐，今天怎么带我来这儿了？”

曹慧背对着我说，“肖然，今天将是我最后一天教你，很多东西，你今后只能自己领悟，能走多远，看你造化。”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这太突然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曹慧转过身走到我身前，抬手摸了摸我太阳穴，看着我眼睛道，“这段时间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没让我失望，已经把太阳穴练的鼓起来了，算是一条腿踏进了山门。”

“曹姐，我……”我有很多话想说。

可是，曹慧打断我道，“我教你的是形意拳，和八卦、太极，甚至咏春都不同，有五种拳架子，崩、劈、钻、炮、横，都是从大枪术演变过来的，凭的是那股子枪头的刚猛之劲，像在战场上端着大枪杀敌，不管敌人躲、避、遮、掩，大枪猛打猛进，捅胸扎面抢中线，一枪下去，管他是西天活佛还是陆地神仙，都得死个透心凉。”

我不禁咽了口唾液，还是第一次听曹慧这样给我讲形意拳，顿了顿，赞同道，“恩，这段时间确实也看了不少形意拳相关的书籍，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一年打死人，很厉害的一种拳法。”

曹慧却摇摇头，不客气道，“打拳是打拳，少从书本上看那些有的没的，影响本我，刚刚跟你说这些，你别往心里去，因为我的拳术理念和别人不同，你看我打的是咏春，但我教你的却是形意，为什么？无所谓拳法招式，不管什么拳，最终都会归为一路，这叫千拳归一路，然后全都朝着传说中的那个境界走。”

“传说中的境界？”我愣愣道。

曹慧没说话，退后几步，大胯忽如驾驭飞驰的战马，脚如高粱根抓地，上身如龙，肘藏肋下，虎口外翻，落足处紧贴地面向前一蹚，石灰地竟被蹚烂，同时，腿到拳跟，那只藏于肋下的右拳突如箭矢般打出，“空”的一声，打的空气震荡，她喝道，“看好了，这是崩！”

紧接着，曹慧又运劲如轮斧劈材，拳劈半空，“啪”的一声脆响，斧锋分/裂木心般拳势，再喝，“此为劈！”

又运劲如毒蛇，晃尾带拳，一鼓作气打出去，如毒蛇弹地而起，吐信发难，“此为钻！”

拳势一转，运劲又如多米诺骨牌，全身根节劈啪作响，带起连锁反应，最后劲发拳骨，凌空击下，“此为炮！”

一个回身式，手臂跟上，曹慧又如回身甩鞭，一股甩劲炸响，像打在空气里的一记猛鞭，最后喝道，“此为，横！与咏春相近，近身无敌！”

一趟拳下来，曹慧才将含住的一口气喷出，气若云雾，在空中逗留了五六秒，方才散去。

不等我震惊开口，曹慧又动，身法多变，如龙，虎，猴，马，鸡，鹞，燕，鹰，鼍，骀，鹰，熊，共十二种，最后被她道出个名堂，叫做形意十二形。

打完五种拳架和十二种身法，曹慧半步半步的快速向前，到了灯楼底下，猛地一记崩拳，“哐”一声，竟把石墙打出一个拳印！

顿时间，她双手汗如水洗。

见到这一幕，我膛目结舌，突然再次明白，真正厉害的拳师，打人时汗水根本不会从全身毛孔发出，只会从拳头发出，这才能最大限度节省体力，并且集中一点发劲！

与曹慧相比，想想自己打拳后的样子，全身汗如水洗，简直比弱鸡还弱鸡。

收势后，曹慧看着我严肃道，“除了五行拳和十二形，我再送你两道拳意，一江水，横激流，万沙莫挡，蛟化白龙；远重山，空来风，千树扎根，叶藏百花！我的东西，全在这两句话里，记多少，领会多少在你。最后提醒一句，民国时孙公提出，任何拳法归于国术，为强国强种，抵御外敌，可我的师父，我师父的师父并不这样认为，武术无国界，心有多大，武道便有多远，这个不能变，任万众唾弃，也不能变！”

不知怎的，听曹慧说完这些，我竟有一种感动，想要热泪盈眶。

坐回车里我才知道，曹慧癌症复发，时日无多，在最后的时间里，她要去办自己的事，她今天开来的这辆保时捷卡宴，算是送我的礼物，还有位于栖凤湖边的一套临湖别墅……

别墅三百平米左右，管理费曹慧已经交了十年的，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的馅儿饼会落在我头上。

可即便如此，我胸口也异常堵得慌，因为曹慧把钥匙给我后，直接就离开了，导致我上午和白冰在图书馆看书，也一直心不在焉，在想曹慧，她到底去了哪里，又会不会真的在不久的将来死去。

经过这段时间，我和她之间已有了师徒情分，很纯粹，可是她却来匆匆去匆匆，好像只是我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白冰一袭白色连衣裙，在我面前合上了书本，问道，“想什么呢，一上午都不见你有任何情绪。”

我牵强一笑，摇摇头道，“没什么，一个朋友今天忽然离开了榕城，不是很习惯。”

“朋友聚散很正常，别往心里去。”

白冰看了看时间，略有深意的看着我，同时把脚尖按在了我小腿上，似笑非笑道，“榕平东路新开了家奶茶店，听说不错，买了去我家吧？给你做好吃的……而且我觉得，把奶茶浇到你那里，应该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