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兴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西服裁制得十分考究合身,四四方方的脸庞给人以诚恳的感觉,微微发胖的身材说明此人很会保养身体。
“黄先生,您还记得吗,我们在东京见过面的,我姓——”年轻人自我介绍道。
“哈,我想起来了。”黄兴点着头,笑道:“东京基督教中国青年会的总干事。救过美国传教士的英雄,还是孔圣人的子孙。你也回国了。”
“是的,是的,黄先生的记忆力真是厉害。”孔祥熙半是恭维,半是真心地说道。
“孔圣人家的,也革命了?”张仲华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西服革履的家伙,怎么也看不出他与先哲贤师孔圣人有什么联系。
“我在上海参加了进步青年会。因为我学过矿物学,所以被派到大冶铁矿协助工作。”孔祥熙说道:“没想到,在船上竟遇到了黄先生。”
“好啊,你也投身革命,这很好。”黄兴听说孔祥熙已经加入了复兴会的外围组织。立时高兴起来,并邀请孔祥熙共进午餐。
仪态大方,举止得体的孔祥熙很快博得了黄兴的好感,而且黄兴发现他对于政治学、经济学和社会学都有涉猎,不由得开口问道:“庸之,你不是理化硕士吗?怎么会了解社会科学所涵盖的学科?”
“是这样的,黄先生。”孔祥熙解释道:“我在美国俄亥俄州欧伯林大学时,起初主修理化,后来改修社会科学,再后来考入耶鲁大学研究院,研习矿物学,所以,获得了理化硕士学位。”
“原来如此。”黄兴点了点头,一个念头在心底萌动,但他还有些犹豫。
交谈慢慢热烈起来,因为现在都有一个共同的话题——革命,孔祥熙虽然快三十了,但仍保持着年轻人的青春容貌和勃勃英气。
他们纵论时势,谈古论今,从孔祥熙的家乡太谷聊到奥柏林大学,又从美国南部说到上海、广州、武昌。当黄兴提到赈济灾荒时,孔祥熙竟也能提出一些合理化建议,这让黄兴打消了心中的犹豫。
……………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袁世凯终于要出头了。”陈文强正思索着刚刚得到的消息。
报纸上转载了天津某大报的消息,被重新启用却滞留天津租界的满清协理大臣袁世凯向朝廷上书,对如今危局提出了几点建议:一,马上召开国会;二,组织责任内阁;三,开放党禁;四,宽容革命党;五,请缨出战,请朝廷授他以指挥前方军事的全权。
朝廷不给,你便伸手强要了。陈文强仔细思考了一番,将报纸扔到桌上。
其实,这未尝不是他所设想的步骤。激战武胜关,为北伐制造声势,为的便是让清廷起用袁世凯,使北洋军戴上控制的笼头。
虽然说现在的革命形势看起来是非常乐观,但复兴会毕竟不能一手遮天,与其他革命团体的矛盾是早晚会爆发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认同妥协和谈判,其中不乏激进的革命者,也有一些是想借机捞取更大利益的投机者。
但也是因为联合阵线的存在,因为与立宪派人士的合作,革命大势才在表面上不可阻挡。
正如袁世凯奏折中所说“以数百年之屏翰,亦有倒戈之形。曾主事功之督抚,洞达外势之使臣,各埠商团公会,亦多坚主共和。诚不知人心何以如此乖离?国势何以竟对维挽?”
人心散了,纵有才能,也难以收拾此纷乱之局。几镇强军,纵能得到些战术上的胜利,但在整个大战略上,却已是孤军。
可如果把袁世凯逼到绝路,革命军与北洋军的大战将是两败俱伤的结果,甚至会绵延而长期。而北洋军不仅仅是敌人,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也是卫护国家的军队。没有北洋军,东北三省的日俄就会蠢蠢欲动,特别是日本,是唯恐中国安定,最希望中国陷入长期战乱,最希望中国的武力在内战中消耗殆尽的。
现在的战事已经不是主题,武昌方面的压力顿减,这应该是袁世凯所释放的一个信号。
没错,谈判可以秘密进行了。即便是有各方阻力,复兴会与立宪派是不希望大打出手,战乱绵延的。这个联合的力量是可以压迫其他势力的,而财政将是至关重要的筹码,却恰恰正掌握在复兴会手中。
既然战争要变成一场演给清廷,演给其他人的大戏,陈文强便把工作重心放在了赈灾和稳定地方上。
通过赈灾,或许可以借助社会力量影响列强的政府行为;当然,贬低满清朝廷,提高临时政府形象,凝聚民心士气,并占据道义高点,打击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也是应有之义。不过,这些是不能在今天这种级别的会议上说得太透的。至于会议记录,自然会迅速通过电台发给广州总部,从而尽快采取行动。
“满清统治时,是三分天灾,七分**,官员们贪污赈款,草营人命,竟将灾祸当成升官发财的手段。受‘黄灾’最厉害的山东省,那些‘谋差营保’的官僚们,常聚在一处议论说:‘黄河何不福我而决口乎?’因为黄河一决口,他们就可以藉办河工,既私吞工款,又谋取保举,为此,他们甚至不惜偷偷地破坏老百姓自筑的堤防,人为地制造灾荒。”
声音朗朗,陈文强的思绪被一个年轻官员的愤慨所吸引,“在揭露满清封建官僚和劣绅地主时,我们也要警惕某些人会被钱迷了眼,而犯错误。所以,我建议在每个省政府设立赈灾督察,保证拔下来的赈灾款专款专用,而且,用款账目要对社会公开,赈灾物资的发放也要依据公开、公正的原则,定期公布发放名细,接受媒体和民众的监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