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来到六月中旬。
瘟疫并没有爆发,但是聚集到徐州的流民已经超过了十万人。
本来,从北直隶背井离乡逃难下来的百姓是准备南下前往南直隶的,因为南直隶历来都是中国最富庶最繁华的地区,而且战乱也少。
但是崇祯在徐州的屯田改变了这一结果。
听闻当今圣上亲自在徐州主持屯田,原本准备去南直隶的百姓便纷纷改了主意,蜂拥来到徐州参加屯田。
不到半个月,便聚集了十几万流民。
而且还有更多的流民正从黄河沿岸向着徐州这边蜂拥而来。
这就不免让崇祯心中的那根弦再次绷紧,因为屯田的前半年只有投入没有产出,所以来的流民太多的话,就会把整个计划都给拖垮。
本来,从扬州北上的运军已经抵达徐州,并且运来了20万石大米。
如果仅只是10万流民,按照一个流民一天一斤的口粮标准,一天不过667石,到今年秋粮下来,也不过12万石。
所以养活10万流民完全不是问题。
但问题是,当下的10万流民很可能只是开始。
崇祯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波从北直隶涌来的流民很可能会超过50万,甚至于有可能超过100万人。
建奴的剃发令,杀伤力极其惊人。
要是这样,漕运的压力就会陡增。
崇祯也是现在才知道大明的漂没有多么的夸张。
就说这个漕运,你根本不能按照理论数字来算。
按路振飞说的,从扬州到徐州单程只要一个月,一条漕船装载400石,那么理论上一万个运军一千条漕船,一个月就能运输40万米到徐州。
可是实际上呢?实际上就只运来了20万石糟粮。
剩下20万石哪儿去了?一是运军和漕船的数量没有路振飞估计的那么多,二就是漂没。
这个漂没又分为两种,一种是真正的漂没,就是运输途中漕船朽坏倾覆或者粮食浸水霉烂,另外一种就是官场潜规则的“漂没”。
史载毛文龙的东江镇,额定一万两银子的军饷,实际只能拿到七千甚至六千两,剩下的三千到四千两银子就被中央到地方的各级政府机构结漂没了。
崇祯只是没有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大明都快要亡了,居然还要玩漂没。
这一刻,崇祯才深切的感受到做事的难处,没有一支高效廉洁的官员队伍,无论你做什么事都只能是事倍功半,就像陷入泥潭,越挣扎越窒息。
比如现在,崇祯想查漕粮漂没都没办法查。
一是手头没有堪用的人,二就是缺乏精力。
仅仅只是屯田事务,就已经让他忙到焦头烂额。
由于缺一个专门管屯田的官员,眼下的屯田事务就已经够让人头痛。
崇祯自己是个二把刀,王承恩、韩赞周还有高起潜这些太监就更不顶用。
流民梳理、耕地统筹、农具分配、种子供应,这些事务庞杂且凌乱,非常消耗精力,反正崇祯已经忙得焦头烂额。
如果流民数量再多些,他真担心自己会被累死。
有人说了,为什么不让徐州的地方官员管屯田?
早试过了,徐州的地方官员管屯田比崇祯自己管还不如,而且还敢贪污,徐州的同知和判官就是因为贪污被革职。
特么的粮种都敢贪啊。
好消息是,长沙知府堵胤锡应该就快到徐州了。
作为一个明史爱好者,崇祯记得明清鼎革之时很多名臣,但是其中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有三个人。
头一个就是“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守大明三百里江山”的江阴典史阎应元。
第二个就是明知必死却毅然率领使团北上的左懋第,整整八个月时间,面对满清各种威逼利诱,最终连多尔衮也效仿皇太极亲自出马降阶劝降,左懋第却始终不为所动,最终在菜市口从容就义。
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
这是一个为信仰而生的人。
左懋第的信仰并不是大明,而是——汉家衣冠!
最后一个就是单骑闯敌营,劝降40万忠贞营的堵胤锡。
明清鼎革之际,诸多能臣中绝对有堵胤锡一席之地,这是一个上马能治军,下马能管民的真正的能吏干臣!如果给他舞台,他真能拯救大明,可惜最终还是败于党争。
堵胤锡也是崇祯找的屯田御史。
当然,让堵胤锡屯田只是开始。
崇祯的真正意图是让堵胤锡总管黄淮防线。
因为他是皇帝,他不可能一直都留在徐州,只要扛住建奴的前面两波攻势,甚至扛住建奴第一波攻势之后他就得返回南京。
去南京做什么?当然是去搞钱,还有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