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游笑了笑,站在杨炯的角度来说,也是无可厚非,他们不是寻常人,神策府在弘农,当然要征询他们的意思。
可是对秦少游来说,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若是和杨炯商讨天策府的军政之事,其结果,大抵也就是延续此前朝廷对弘农的做法了。
无非就是任命几个官员,可是治权却几乎都在大大小小的士族手里,无过是征粮、征夫,天策府能做的事,估摸着也就是修修桥、搭搭路,维护一下河堤,设几个学堂,再多,那可就算是越界。
这种结构,属于常态,上千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实际呢,效率却是无比的低下,几乎所有的事,都需要靠着士族来过一道手,民夫只知士族老爷,而不晓得神策府,一年下来,收十几万担粮食,也就没你什么事了。
相比于现在孟津的情况,实在是相去甚远,孟津的模式,则是神策府控制方方面面的事,神策府几乎是直接女与民户进行接触,民户们做任何事,都与神策府息息相关,而神策府的任何决定,也都与民夫关系重大。
看上去,似乎颇有些集权的味道,可实际上,效率却能大增,打破了田园的生活,却能把人聚集起来,更高效率的进行产出,至于控制民夫,那也是理所应当,你不去控制他们,总会有士族去控制,你不去让他们产生更大的生产力,士族自然而然会利用他们的劳力去获利,你不征募这些壮丁去强壮自己,士族就会征募他们去做私兵。
说白了,现在地方的结构是三重,第一重是官府,第二重是士族,第三重则是庶民,官府与庶民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的联系。而这个纽带就是士族,士族既是官府的重要人才培养基地,好的人才提供给官府,同时对庶民。他们又代官府进行征税,进行管理。而在孟津,则没有士族的地位了,神策府与庶民之间没有任何代理人,中间自然而然也就不会有损耗。这种损耗是极为惊人的,因为官府按理要征一百斤粮食,而士族往往需要征收三百斤粮食,才有一百斤实打实的粮食上缴到官府手里,这还是天子脚下,关东的豪门,其实也还算规矩,若是换做其他一些地方,那种豪强,便是把损耗扩大到十倍的也有。
神策府不需要这种代理人。也就是说,士族在孟津模式中,不会有任何的立足之地,这才是秦少游下定了决心的原因,他抿了抿嘴,笑了:“杨公,施行仁政,乃是理所当然的事,只不过嘛,神策府行事。却是不能随意外泄,否则,难免会有人以讹传讹。”
杨炯的脸色微变,一直以来。他都很客气,其实杨炯这个人,为人倒是不错的,待人也和气,本来他出来交涉,多少以为秦少游会给他一点面子。谁晓得人家压根就不晓得脸是何物,杨炯顿时愠怒,他不禁看向王琚。
王琚心里苦笑,心说,世叔,你看我做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他呵呵一笑,道:“世叔,殿下的意思是,呃……意思是……”他竟是一时想不出什么转圜的词句,人家秦少游都说的那么清楚了,就差直接指着杨炯的脑门大骂一句,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谈军政。这种话都说了,自己该怎么修饰了。
杨炯冷冷一笑,晓得王琚也是和秦少游穿一条裤子了,便豁然而起,道:“既如此,老夫明白殿下的意思了,时候不早,告辞。”
抬腿要走。
秦少游忙是拉住他,道:“杨公再坐坐,我这里有好茶,精心调制的超级公主茶。”
杨炯脸色铁青:“我看不必了,茶,还是喝自己的好,别人的茶,吃不惯。”
王琚忙是上前,道:“世叔息怒,殿下是个武人,或许并不会说话,其实殿下很想和世叔做朋友,只是有些军政……”
杨炯朝秦少游作揖行了个礼:“殿下,告辞。”
于是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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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炯真的发怒了,其实他是真正的担忧,因为孟津的模式可怕之处,他是看的很清楚的,孟津从内到外,都没有士族立足之地,在那儿,农人直接被神策府方方面面控制,他们读书,他们耕种,他们做工,几乎都与神策府分不开,至于商贾,不过是他们的润滑剂,而在内部,则更像一个巨大的庄园,哪有一丁点士族的立足之地。
他怕就怕秦少游把这一套,推到弘农去,真要如此,那么杨家这么多地,这么多农户,这么多私兵,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