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弘敏倒地,他最后栈恋尘世的眼眸,居然没有一丁点出人意外之色。
仿佛王方翼这个举动,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魏定芳如此,王方翼为何不可以如此呢?
当魏定芳等人下定决心的时候,王方翼就理应知道,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无论他和武则天有多大的仇恨,他的选择只有两个,要嘛今日和韦弘敏死在一起,要嘛,就是杀死韦弘敏,拿着这个投名状,成为武则天或者秦少游可以利用的人。
他没有选择,当人没有选择的时候,自然而然,现在的这个举动也就没有什么教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了。
韦弘敏生是韦家人,死是韦家鬼,可是其他人不愿意做这个鬼。
王方翼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刀送回了刀鞘之中,看着已经倒地的韦弘敏,韦弘敏还没有死透,还在血泊中挣扎。
王方翼几乎再没有去看韦弘敏一眼,因为在他心里,韦弘敏已经不该活在这个世上了,而他……却还想活着,不是他没有去死的勇气,而是他心里清楚,韦家给他的这个厚恩,从一开始就是将自己当做一枚棋子罢了,借以钳制河南府的棋子,一枚棋子,怎么甘心去为那些庙堂上的棋手们去死呢?他有一万个可以去死的理由,可以为了亲朋好友,可以为了许多许多人,唯独……不可能为了韦家。
所以他眼眸一沉,目光却是注视着魏定芳。
魏定芳三人在这突然的变局之中渐渐回过神来,细细一思,也就明白了王方翼的心思,韦弘敏死了,每个人都想从韦弘敏的尸首上捞取到一点自己的好处,绝大多数时候,似他们这样的人,往往不是从敌人的尸首上享用他们的荣华富贵,而是在‘自己人’的尸首上狂欢。
魏定芳笑了。他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这里里里外外,都是自己的人,只要他一声令下。便可以索性将王方翼一并杀了,毕竟……三个人拿着韦弘敏的人头去报功,却比四个人要好一些。
而王方翼岂会不明白他的心思,他从魏定芳的笑容背后,似乎看到了一丝杀机。王方翼淡淡的道:“今日之后,我等就再无路可走了,除了效忠上皇,仰仗弘农郡王,再无出路。”
言尽于此,一句很简短的话。
可是这话中,却是王方翼挣扎求生的最后一根稻草。这里尽都是朔方军和振武军的人马,只要魏定芳下定了决心,今日自己可能就要交代于此了。
他这是提醒魏定芳,眼下的一点投名状。实在不算什么,今日之后,我们就与河南府密不可分,整个朝廷只要还在韦家之手,那么朝廷就是我们的敌人,朝廷是何等的庞然大物,你今日就算杀了我,又有什么用,无非是让朝廷再任命一个新的心腹去神威军罢了,自己一死。手下的那些部众必定会是神策军和你朔方军、振武军的死敌,到了那时,韦氏的力量就增加了几分,而你们的力量就减少了几分。一旦让韦氏得势,今日你的下场,未必会比韦弘敏更好,而留下了我王方翼,神威镇自此效忠河南府,对于上皇和弘农郡王来说。如虎添翼,将来若是压垮了韦家,难道还怕你们没有高官厚禄吗?
这番话,暗藏机锋,其实就是让魏定芳看远一些,不要斤斤计较这眼前的得失。
魏定芳的脸色阴晴不定,最后他脸色突然平静下来,那杀机一转即逝,便笑道:“王都督说的不错,今日之后,我等自是效忠上皇,如今逆贼韦弘敏已经伏诛,我等主持城中大局,理应立即迎上皇入城,除此之外,便是追讨韦弘敏的乱党余孽了,噢……还有,韦弘敏谋反,打大逆不道,惹来了人神共愤,你我身为臣子,虽是诛杀了这个恶贼,却少不得要上书一封,向朝廷解释才是,不不不,不应当是解释,而应当是报捷。”
王方翼长长松了口气,他心里清楚,自己的性命只是在这刹那之间保住了,他变得轻松起来:“韦弘敏的余孽,倒是好说,昭义军的武官,大多都是韦弘敏任命,这些人需要诛杀干净,一个不留,至于昭义军的士卒,暂时可以看管起来,且看上皇的意思,我愿与魏都督一同上书报捷,不过却还要请魏都督先草拟一份才好,我是粗人,哈哈……”
众人都笑起来。
这个时候,似乎一下子亲密起来。
众人分头行事,朔方镇都督带人出城拿着韦弘敏的人头去报功,迎神策军入城,王方翼则是带着人马,追讨城中韦弘敏的乱党余孽。
魏定芳则是留在这里,准备好上奏的奏疏。
这份奏疏,当然十分重要,某种程度来说,这不是给朝廷看的,韦弘敏都已经杀了,朝廷怎么看待他们,其实都已经不太重要了,魏定芳是要给武则天、给秦少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