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澄一听这话,突然也笑了。
他伸手指着王岳,讥诮道:“无知小辈,老夫可是当年的状元,学富五车,天下人尽皆知,更何况老夫的文章又不是什么秘密,你要是愿意花点钱,就能买到,这也能拿来当证据?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可那些文章是你亲笔所写啊!”王岳幽幽道。
“亲笔?那又能怎么样?”毛澄依旧不屑,“我的亲笔文章流传出去的多了,杨维聪的父亲杨和久在官场,他能搜集到我的文章,也是情理之中。”
毛澄笑吟吟地看着王岳,“你想凭着这些,就污蔑老夫,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老夫……问心无愧!”
毛澄反复扪心自问,他真没有觉得自己有半点罪过。除了在议礼上得罪了新君,别的他无可挑剔。
不然他怎么可以稳坐礼部,甚至有望入阁呢!
他现在甚至把生死都扔在了一边,唯一要捍卫的,就只是他的名声罢了。
姓王的,你放马过来!
老夫越是被诬陷,下场越惨,就越是能得到士林同情,我已经做好了以身殉道的准备,就算死在诏狱,尸骨无存,我也不会低头!反正一条老命,一身傲骨,随你去吧!
这位当真是豪气冲天,凛然不惧。
王岳面对着毛澄,笑容不减,他突然开口,幽幽说出一个名字,“毛澄,你还记得程敏政吗?”
听到了这个名字,毛澄突然一愣,在他记忆的最深处,一个被无数封印压制的所在,裂了那么一道小缝儿。
一件他最不想面对的事情,已经被他彻底遗忘的事情,竟然被翻了出来。
这就好比收拾旧物堆,突然发现了年轻时候给女同学写的情书一样,很尴尬,又很可怕!
毛澄还在努力回想,王岳到底找到了什么……而杨一清突然开口了。
“克勤(程敏政字)兄当初在东宫侍讲,同杨廷和一样,都是先帝的师父,他出身名门,人品学识,天下少有,若,若不是因为那件事,正德一朝的首辅,轮不到杨廷和!”
杨一清说到这里,突然扭头看向王岳,惊讶道:“你,你小子查到了那次的科场舞弊案?跟,跟毛澄什么关系?”
杨一清声音又疾又怒。
在这个官场上,杨一清已经没有几个朋友了,这倒不是他孤僻,而是昔日的好友,多半已经折戟沉沙,走到今天,还能跟他做朋友的,实在是少得有限。
而当初杨一清还年轻的时候,程敏政就是他的好友,非常铁的那种!
程敏政因为名门出身,学问极好,又给皇太子当老师,一度是热门的阁老人选,杨一清当时还在担任巡抚,他甚至给程敏政写信,说愿意一人在朝,一人在边,携手共创太平云云……
可谁也没有料到,程敏政居然卷入了一场科举舞弊,忧愤而死。
似乎从那以后,杨一清就不再向任何人袒露心扉,他几乎变了一个人。
随后他想办法诛杀刘瑾,返回朝堂,他很想替故人报仇,可当时物是人非,案子早就不了了之,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心理的这根刺儿,一直留到了今天。
杨一清也没有料到,竟然会被王岳提起!
“你到底知道什么?是毛澄陷害克勤兄的?”杨一清低声咆哮!
王岳却没有搭理他,而是凝视着毛澄,笑吟吟道:“当时杨廷和与程敏政同为太子讲师,而程敏政先一步担任会试主考,距离入阁,只有一步之遥。结果有人诬告程敏政,随后大学士李东阳复查考卷。凑巧的是,李东阳是杨廷和的师父,而且复查结果,程敏政并没有录取那两位士子,结果却以程敏政收了一人礼物为由,将程敏政赶回家中。杨廷和也就成了唯一的太子之师,而你毛大人,就成了杨廷和的心腹。”
王岳轻笑道:“整个舞弊案,最冤枉的人,除了程敏政之外,还有那两位学子,一人叫徐经,他已经死了。至于另外一人,他还活着,他叫唐寅,字伯虎!毛澄,你还觉得自己冤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