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对郭家田产的处置,十分满意,可是在欣慰之余,他越发觉得束手束脚,而这些束缚则来自于他的老祖宗。
没错!
就是朱元璋定下的万世不移的祖制。
当年朱元璋充满了期待,希望自己的规矩能够一直延续下去,可惜的是,才一百五十年的光景,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甚至变成了阻挠大明的弊政。
就拿勋贵的田产来说,这里面的确有些是当初老朱赐下的。后代皇帝怎么能公然违背祖宗的意愿?
郭家是抄了,难道对付别的勋贵,也用这种方式,挨个抄家,不会抄得人心惶惶,天下大乱吗?
“陛下,其实臣最近研究祖制,发现了一些心得。比如说勋贵的禄田,国初的时候,太祖是打算给他们俸禄的,奈何当时国库空虚,拿不出来。而且人少地多,太祖就索性给勋贵赐了禄田,充当俸禄。只不过太祖也规定过,等到以后要收回禄田,还是支付俸禄……”
王岳说到这里,就暂停下来,接下来的故事都不用说了……人家勋贵也不是傻子,粮食值钱的时候,给我们田,田值钱了,又要给我们粮食?
玩人也没有这么干的!
哪怕强如老朱,没有真的把禄田收回。
既然老朱都做不到,其他人就更不要说了。
勋贵的禄田不但没有减少,还疯狂扩张,达到了骇人听闻的数额……
“陛下,如果按照祖制,收回禄田,发放俸禄,这不就可以了?”
朱厚熜给了王岳一个大白眼,“小富贵,你是公侯勋贵,你会答应吗?再说了,就算朕想强推,现在国库也拿不出这么多钱。你让朕怎么办?”
王岳也挠头了,的确,很多问题就卡在这个钱上面。
和勋贵的禄田一样,国初的时候,朱元璋针对官员的优免,只有杂役!
所谓士绅免税,这是个错误的说法,朱元璋只给了官绅免役的特权,而且这个役还是杂役,不包括正役。
稍微思索一下,你就会觉得,当初朱元璋这么干,一点问题都没有。
入仕为官之后,若还是承担杂役,一个尚书大人,跑到衙门里,敲鼓打更,半夜到处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想想这个画面,也是够诡异的。
所以朱元璋给官员免了杂役。
注意啊,是杂役,像粮长这种正役。朱元璋可是没有减免,该负担还是负担。
问题是自从朱元璋和朱棣爷俩之后,大明朝的皇帝一个比一个弱,文官一天比一天嚣张,免杂役不够,正役都不干了。
光是免役有什么,田赋也给免了吧!
光是免我们的还不够,就连我们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给免了。
甚至连我们的奴仆,也都给免了。
免税免役这类的事情,就像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窗口,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后面的事情就防不住了。
所以说,治国贵在严格,不能留下任何的漏洞,不然多好的法令,也都没法达到效果。这样的例子还很多,比如……小的就不作死了,欢迎大家打在本章说里……
“陛下,要不干脆把徭役也给免了,全都折入田亩之中,一并征收。针对士绅,也恢复太祖旧制,只给免役,别的不免。”王岳建议道。
朱厚熜一听,忍不住笑了,“你把徭役都给折入田亩,还说光免徭役,这根本是什么都没免。”
王岳咧嘴一笑,“陛下圣明,臣觉得这是解决税赋问题的最好办法了。士绅就该跟普通百姓一样,不能给他们优待,不然这帮人就会变成国之蠹虫,靠占朝廷的便宜活着。”
朱厚熜点头,王岳的判断,他是一万分赞同,可是真正想落实,却是千难万难,甚至是不可能的!
“小富贵,把徭役免了,那各个衙门需要用人,该怎么办?”
“自然是雇佣了。”
“雇人就要花钱,朝廷拿得出来吗?”朱厚熜很不客气道:“这事情就跟勋贵的禄田一样,朕当然想像你说的那么做,可问题是朕真的没有多余的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朕也是没办法啊!”
王岳微微低着头,思忖了半晌,他才抬起头。
“陛下,假如臣有办法提升朝廷岁入,让朝廷有办法承担这部分开支,那陛下愿意改革吗?”
“废话!”朱厚熜恨恨捶了王岳一拳头,“朕又不是傻子,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朕怎么会拒绝,关键是你打算怎么办?别卖关子,赶快说出来。”
王岳挠了挠头,无奈道:“既然陛下问了,那就只有增加商税了。”
“商税?这不还是盘剥百姓吗?”
王岳摇头,“不一样的,在重新调整税赋,丈量土地之后,百姓负担减轻,购买力增加,商业就会达到前所未有的繁荣,只要抓住机会,提升商税,甚至让商税取代田赋,成为最大的财源,都是有可能的。”
朱厚熜将信将疑,“小富贵,你不会骗朕吧?”
王岳摇头,“臣当然不会撒谎,不过臣也需要一个机会,验证一下臣的判断。”
……
朱厚熜在查抄武定侯府之后,下了一道旨意,算是对这件事情做了个说明。
郭勋诬告张璁,并且跟士绅勾结,阻挠丈量土地,这是大罪。不过查抄府邸,将田亩剥夺,却没有违背太祖太宗皇帝,对勋贵的照顾。
当年太祖就规定过,勋贵的禄田要收回来了,如数发放俸禄,从今往后,都要如此办理。
这道旨意不下还好,下了倒是激怒了所有人。
郭勋倒霉,大家伙已经兔死狐悲了,现在陛下的意思明白了,敢情要征收走所有人的田亩啊!哪有这个道理?
就拿大明的国公来说,年俸最多也不过5000石。
这点粮食,简直是侮辱大家伙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