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岳进宫之后,就见到朱厚熜一面盯着京城地图,一面翻着万年历,不停唉声叹气,眉头拧成了天津的大麻花。
见王岳一来,就忍不住道:“朕的大婚之期查过了吗?日子可吉利?”
“吉利!当然吉利了,正是去岁王大人大破鞑子的凯旋之日啊!”王岳道:“陛下莫非觉得不妥当?”
“这个……”以凯旋之日,作为大婚之期,当然是好事情了。
朱厚熜无言以对,王岳这么安排,很符合他的预想。
可问题是这个凯旋日,未必适合成婚啊!
“王岳,你过来!”朱厚熜把王岳叫到身边,“你瞧瞧,这一天并不适合婚配。更何况钦天监说,西山龙脉动摇,会引来灾祸……在朕大婚那天,会有天狗食日哩!”说到这里,朱厚熜小脸都白了。
王岳看了看地图,看了看朱厚熜手上的万年历、几乎一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按理说他对朱厚熜的影响不小,几乎是全方位的……但是对不起,小朱迷信这个毛病,王岳是真的救不了。
其实朱厚熜一直觉得,他能当上皇帝,真的是天命所归。是有神明保佑。
所以这孩子一直在宫里,虔诚地祭祀太上道君。
不但如此,过年的时候,朱厚熜还手抄了一本道德经,送给了王岳,让小富贵也好好学学五千字箴言,好能尽快追上他的境界。
拿着朱厚熜的手书,王岳是哭笑不得。这东西还真是个宝贝,假如能留到五百年之后,没准能拍卖一个天价。
假如子孙没出息,败光了家业,估计还能靠着这本道德经东山再起。
可问题是,也就仅此而已。
无论如何,王岳也不会相信求神拜佛有用啊,这年头从来不靠神仙皇帝,幸福生活全靠自己啊!
只不过他穿越过来的时候,朱厚熜早就形成了自己的三观,受到兴献王的影响,朱厚熜对神仙之事,格外虔诚。
动摇风水,影响天意……光是想到这些,朱厚熜就脑袋胀大……不得不说,杨廷和聪明了一世,竟然没有找到朱厚熜的弱点,而蒋冕就青出于蓝。
他见王岳来了,就低声道:“王大人,陛下大婚非比寻常,乃是普天同庆的大事。万万不能有任何差错,我们身为臣子,理当小心谨慎才是。”
王岳绷着脸,“首辅有什么建议?”
蒋冕道:“我的意思是西山那边要停下来开采,然后重定大婚之日……再派遣大臣,前往西山祭祀圣明。”
“以陛下之虔诚,必定能感动上天,天狗也就退了,一切烟消云散,什么都好说了。”
蒋冕还很体贴道:“纵然是需要开采西山的石炭,也可以等一等再说,王大人,毕竟什么都不如陛下的大婚重要啊!”
真是好一个忠诚的首辅大人。
把话都说到了朱厚熜的心缝儿里。
这种事情,说到底,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朱厚熜就是这么个态度,“王岳,这一次元辅的提议老成持重,你立刻回去,重新商讨一下,看看该怎么补救。”
王岳思忖片刻,终于点头,立刻从宫里出来。
一年多来,面对朱厚熜,王岳向来是无往不利。
天子几时反驳过他的意见?
偏偏这一次,竟然采纳了蒋冕的谏言。
说句很恶心的话,甚至可以说,是王岳的圣眷衰了。
……
“小子,你这回领教人家的厉害了吧?论起窥视人心,怎么伺候皇帝,你还差着远呢!”
能这么毫不客气教训王岳的,自然是老头杨一清了。
他听完之后,就看得明明白白了。
“小子,别想了,这事情无解!”
杨一清分析道:“你想啊,既然天子喜欢听,他就不可能无动于衷。只要天子有了举动,内阁就可以说是天子诚心感动天地,救护有功。放在以往,这或许是借助天意,压制新君。可是现在大礼议定,陛下没了这份担心,还怎么跟陛下谏言?”
老头两手插在一起,怀里拢着拐杖,探身跟王岳道:“小子,老夫再跟你说一句,这里面还有一层,就算钦天监那边错了,蒋冕也大可以说他们是关心天子,这颗心还是好的……你懂了吧?”
王岳脸色铁青,这也是他没有在宫里跟蒋冕争论的原因,他也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真是会算计!他们要是能把这心思用在正事上面,该多好!”王岳昂起头,“部堂,西山的石炭其实关乎重大啊!”
杨一清沉吟道:“不就是点烧柴吗?至于大惊小怪?”
“怎么不至于!”
王岳压低了声音,“我谏言陛下清理田亩,减轻百姓税赋,这里面就含着一个扩大市场的想法,老百姓手里有了钱……购买石炭过冬的人就会大大增加,开采石炭的收入,就能拿来加快建造外城,我现在又请来了那么多心学门下,鼓励他们办学。这,这是一整套的布局啊!”
啊!
杨一清的嘴巴渐渐张开,露出了为数不多的牙齿……好一个精益算计的王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