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岳和孙交的谈话大约持续了一个时辰,双方都没有声张。事后孙交也返回了住处,同样跟他回去的,还有小女儿。
父女俩都显得有些沉默,好半天,孙交才叹口气,“丫头……”
他还没说完,孙丫头竟然抢先道:“你要怪我就怪我,反正我是看不下去了。”
一句话,把孙交满肚子的话都堵了回去,他微张着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丫头,为父,是,是要谢谢你啊!”
孙丫头迟疑不解,清冷的脸上愈发困惑。
“父亲,您真的不怕?”
孙交摇了摇头,他怕,却也不怕。
宁王之乱,过去的时间不算长,包括费宏,王阳明这些亲历者,还都活着。至于孙交,他更是卷入其中,看得很明白。
其实很早就有人看出宁王的野心,在几年前,就不断示警,说宁王扩充侍卫,豢养亡命徒,必然有造反之心,应该及早处置。
可是奇怪的是,内阁竟然保持了智商为零的日常操作,半点反应没有,甚至火烧眉毛了,还说要参考宣宗处置汉王的做法才行。
这不是胡扯吗?
你想学朱瞻基,可你有那个实力吗?
有那些可靠能干的文臣武将吗?
什么都没有,还死板学宣宗,这事情就不单纯。
其实说白了,也就没什么复杂的,杨廷和一伙,还是故意借助宁王,来扇朱厚照的嘴巴子,藩王叛乱,天子失德。
偏偏朱厚照还没有儿子,那该怎么办呢?是不是从宗室当中,选择一个,充当储君,或者干脆逼朱厚照退位?
王岳很轻松脑补出了一出好戏,当时的储君人选肯定不是朱厚熜,而是另有其人。
这里面最惨的就是宁王!
丫的从头到尾,都是个工具人。
只可惜杨廷和失算了,他没有料到,冒出来个奇葩王阳明,仅仅靠着几千乌合之众,就把宁王按在地上摩擦,没有半点难度。
一场蓄谋已久的叛乱,虎头蛇尾,草草收场。
八成杨廷和当时该骂娘吧!知道宁王蠢,没想到他这么蠢!借力打力不行了,就只能亲自下场,这才有朱厚照掉河里,染病,乃至丧命……
回想这些事情,孙交就整夜整夜睡不着……这里面的事情太骇人听闻了,想想就不寒而栗。
整个文官集团,从上到下,处心积虑,跟皇帝争斗,不惜天崩地裂,血流成河,这可能吗?
身为一个老臣,孙交回想起正德年间的事情,还真是血雨腥风,让人感慨万千啊!
咱们就说著名的立皇帝刘瑾,他都干了什么呢?
收商税!派遣太监,到处收税。
收购土地,建立皇庄……注意啊,刘瑾一个人没法耕种,他拿到皇庄之后,用极低的地租,租给佃农耕种。
再有刘瑾还改革财税体系,原本大明的制度是地方留住花销开支,然后再向太仓转运。
在太祖年间,没人敢拖欠老朱的钱粮,自然没有问题。
可是接下来的皇帝却没有这个魄力,各地拖欠田赋非常严重,根本收不上来。刘瑾一狠心,要求各地的田赋收入,统一解送太仓,由朝廷统一负责调拨。
很显然,刘瑾触怒了几乎所有的利益集团,他不死天理难容。
但是大家伙也都明白,刘瑾背后是正德皇帝,只除掉刘瑾,并不能解决问题。而且随着应州大捷,朱厚照解决了边患,可以放手内政,随时可以扶持第二个刘瑾出来。
所以就只有一劳永逸了……
“时光荏苒,风云变幻,谁知道又冒出一个正德,一个立皇帝啊!”孙交轻声感叹。
孙丫头眼皮微挑,轻笑道:“您老这是说,抚远伯是太监了?”
孙交突然变色,连连摆手。
“你可别胡说!”停顿了一会儿,孙交苦笑道:“说起来,他可比刘瑾厉害多了。若说当下的朝中,张璁倒是有些像刘瑾,而且张璁人品学识,都远胜刘瑾,他的下场不会那么惨,甚至还有会人视张璁为救时宰相。只是王岳就厉害多了。他不但有手段,更会分好处,偌大的漠南,愣是让他给吞下了,真是不可思议啊!”
孙交满脸感叹,“这时候把事情点破,和盘托出,让陛下能有个准备,也算是为父当了一辈子大明的官,最后的一点良心了。说到底,还是杨廷和那一伙人太过分了,他们心里,何尝有过大明朝啊!”
……
“这是又多了一样事情啊!”
朱厚熜微微感叹了一声,“杨廷和等人谋逆,罄竹难书,无论如何,朕也不能背黑锅,该说清楚的话,朕必须讲清楚,若是不然,等朕百年之后,还不定被泼脏水呢!”
朱厚熜说完,又看了看王岳,”怎么样,你赞同不?”
王岳欣然点头,“臣当然同意,而且我还提议,让孙交来负责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