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既然能够悄无声息地把一具尸体放在你枕边,当然也能藏在暗处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从而放线钓鱼。”说话间,陈朔又扫视一遍四周,“不过这一次,应该是我多虑了。”
杜允之赔着笑脸道:“陈大人行事谨慎,是……”
“废话少说。”陈朔冷睨他一眼,“你认为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杜允之一怔,迟疑道:“我派人出去时有叮嘱她避开旁人,清心居又算得上半个禁地,除了方咏雩,应不会有外人知道了。”
“人或许是方咏雩杀的,尸体却一定不是他搬回来的。”陈朔眯起眼睛,“楼主说过,方咏雩虽然心思敏感易伤,但其作风正派不败君子德行,即便身怀武功也惯于隐忍,狠厉有余而毒辣不足,如此手段与其性情相悖,应不是他所为。”
杜允之到底不是个傻子,闻言也明白过来,脸色微变道:“若不是方咏雩,难道……会是那个昭衍?”
来到栖凰山不过一天一夜,真正与杜允之有过交集的人不多,除了方咏雩,便数昭衍跟他有过冲突,先前杜允之故意出言相激时,此人便对方咏雩多有维护,又是个武功高强、手段狡诈之辈,要说他能做出这种事情,杜允之是半点也不觉意外。
陈朔心中亦有此猜想,沉吟道:“寒山地势特殊,悬崖峭壁多不胜数,又是常年冰雪连天,步寒英自己就有一身踏雪无痕的轻功,昭衍身为他的徒弟,在梅县时就展露过高明轻功,若当真是他,要做到这件事不过易如反掌。”
杜允之眉头深锁,不解道:“事关生母晴岚,我不认为方咏雩会将此事告知第三人,他是怎么插手其中的?”
陈朔摇了摇头,道:“楼主有令在先,昭衍的事情由她亲自处置,你不必多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杜允之眼中划过一抹嫉恨不甘之色,忍不住低声道:“他一个来自关外的毛头小子,何德何能配入楼主的眼……”
“楼主眼里有谁,心里记着谁,都不是你我能置喙的。”陈朔打断了他的话,目光锐利如藏了刀锋在眼中,“收起你的小心思,再有下一回,当心你的舌头。”
杜允之悚然一惊,再不敢多说。
沉默了片刻,陈朔问道:“七秀榜之事,你准备得如何?”
杜允之恭敬道:“回禀大人,万事俱备,只等武林大会召开,即刻开榜昭告江湖。”
陈朔却道:“倒也不必如此急迫。”
杜允之愣了下:“您的意思是……”
“情况有变,大会当天将有贵客抵达现场,你且静观事态,待时机合适再揭榜,定能事半功倍。”
杜允之眼睛一亮,念头飞快转动,委实想不出“贵客”的身份,轻声问道:“不知是哪位……”
陈朔只是笑了笑,避过这个话题,又向杜允之叮嘱了几句,令他这两日安分守己,不要远离旁人视线免生意外,这才跟他朝不同方向离去了。
等他们走了好一会儿,一道人影才从梧桐树上跳下来。
昭衍撩起左边衣袖,小臂上原本微不可见的针孔已经发黑肿胀,好在他已经点穴止血,毒素没能沿着经脉扩散开来。
适才陈朔洒出金针时,其中数枚都朝着这个方向,昭衍心知此人绝非庸手,不敢打草惊蛇,这才挨了一针,然后趁他转身回收金针时,快速将手臂上的那根针拔了出来,顺手钉在树干上,同时施展轻功飞上树去,借助层层叠叠的枝叶和阴影掩藏行迹。
这针上的毒十分霸道,万不可拖延更久,昭衍并指如刀在伤口处一划,复又按住上端经脉往下推行,内力迫使气血都向伤处涌去,黑色的毒血一点点流淌出来,如此反复逼了五次,流出来的血才转为鲜红,溃烂之势也止住,留下一道蚕豆大的伤口。
逼出毒血,昭衍才舒了一口气,将刚才偷听到的对话在脑子里仔细回想了一遍。
正如陈朔料想那样,昭衍在将尸体送回之后没有离开,始终潜伏在杜允之身边,看着他派人毁尸灭迹,然后尾随他一路兜兜转转,只为了顺着杜允之这条藤蔓摸到藏在土里的瓜。
唯一让昭衍没想到的是,杜允之来见的人竟然算得上半个“熟人”。
身为琅嬛馆主,杜允之归根结底也算个江湖人士,却对着陈朔尊称“大人”,可见对方有官职在身,是个身份不一般的朝廷中人。
朝廷中人,在这个紧要关头秘密前来栖凰山,除却听雨阁,昭衍不作他想。
这个念头刚起,一股戾气就在胸腔里翻腾作祟,记忆不受控制地回溯到五年前,薛泓碧从南阳城到绛城那一路遭遇的人与事仿佛走马灯似的在昭衍脑海中闪现,他死死咬紧牙关,太一心法自行运转,这才勉强压下蠢蠢欲动的截天阳劲。
若说昭衍对方怀远如今只是心存芥蒂,那他对听雨阁及其背后的萧氏外戚便是恨得刻骨铭心,也怪他先前思虑不周,如此关乎武林半壁江山的盛会,听雨阁怎么会不派人来掺上一脚?
“琅嬛馆消失多年又突然重现,其背后势力应是听雨阁无疑,观适才情形,杜允之不过是一个放在明面上的傀儡和靶子,至于陈朔口中的‘楼主’应是听雨阁四天王之一……风云雷电四楼之中,玉前辈执掌惊风楼,司掌听雨阁情报运转,若是她要动手,当初在梅县时湄姐不会不提醒我只言片语……”
喃喃自语着,昭衍的目光最终落在手臂伤处,毒血已经被逼了出来,可整条小臂仍未从麻痹中恢复过来,可见毒性之强。
一瞬间,当日离开弱水宫时,骆冰雁最后留给他的话骤然在耳边回响起来——
“最近收到一个情报,听雨阁对白道势力图谋已久,姑射仙会去参加武林大会。”
昭衍瞳仁骤缩!
“善于用毒……是浮云楼,姑射仙!”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