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这黑壮汉子挺直了背脊,面上没了装出来的粗鄙可笑,他目光冷沉地望着这两人,忽而笑道:“皇天不负有心人,杜大人下令各地暗哨严查搜捕,两位却撞在了我等兄弟手上,如此缘分也算难得,不如同回食肆去,好好喝上一顿酒吧。”
江平潮将轮椅推往身后,横刀挡在了展煜面前,轻蔑地道:“蝇营狗苟之徒,不配与我饮酒,尔等何不以溺自照,看看自个儿成了什么狗模样?”
这话着实骂得狠了,那黑壮汉子脸色铁青,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上!”
话音未落,六个人身形闪动,三前三后挥刀扑出,江平潮自是凛然不惧,主动向前疾冲,一步踏入两拨人中间,刀锋轮斩似满月,寒芒激荡如涟漪,落后一步的三人尚有后撤之机,那抢先一步的三道人影却是躲避不及,后背几乎在同一时刻被斩中,身躯从白浪似的刀芒下翻滚而过,飞溅开血色如潮!
瞬息之间,三人毙命,如此雷霆手段立刻震慑住了那黑壮汉子和剩下两人,而就在江平潮提刀再迎时,又有两道人影如鬼魅般从两侧巷墙上翻入,一左一右擒向坐在轮椅上的展煜!
他们无疑做了个聪明的决定,先让人拖住江平潮,再趁机抓住展煜做人质,比起这位风头正劲的海天帮少帮主,已经形同废人的展煜显然更好拿捏。
连日来亡命奔波,展煜原先的轮椅早已丢失,如今坐着的是在路上买的粗劣货,莫说装载机关暗器,连转动都不大灵便,让两个武功高强的杀手去抓一个动弹不得的残废,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黑壮汉子抵住江平潮当头压下的刀锋时,分明额头大汗淋漓,嘴角已克制不住笑容。
江平潮见他得意,也忍不住笑了。
展煜的双腿无法动弹,右手伤势未愈,可他还有一只左手。
两边劲风同时袭来,展煜面上不见丝毫慌乱之色,一掌拍在扶手上,轮椅蓦地向后平移,竟是迅疾如飞,两个杀手同时扑了空,心知小看了这瘸子,当即对视一眼,一人箭步前冲,一人飞踏巷墙,上下联手朝展煜攻去。
然而,对展煜来说,这两三丈的距离已足够了。
“咻”地一声,锐响破空,那正前冲的杀手突觉头顶劲风压下,想也不想便止步后退,只听一声闷响,竟是自己的同伴从墙上跌落下来,眉心中央嵌着一枚铜钱,血浆已流了满面。
杀手先是一惊,旋即怒火中烧,他倒是反应不慢,第二枚铜钱破空声才起,此人便就地一滚窜出两丈,眨眼间欺近展煜脚下,短刀卡住车轮,五指屈爪锁向他的小腿,欲将他腿骨掰断,将人掀翻在地。
这一下不可谓不快,可他又扑了个空!
展煜一掌拍在轮椅上,整张椅子霎时四分五裂,他的身躯向前倾去,顺势压在了杀手身上,单手抓住一根断木,朝着对方背心空门猛然刺下,只听一声令人牙酸的裂响,半截猩红的木头碎骨破肉,从杀手心口穿刺出来,深深钉入地下!
“什——”
见此一幕,黑壮汉子大惊失色,旋即惊觉不妙,奈何这一分心便是生死立判,森冷刀锋抹过脖颈,江平潮看也不看这死不瞑目的人,随手将他尸体推倒在地,甩飞了刀上血花朵朵。
他扯了块布将刀上余血擦净,这才还刀入鞘,弯腰将展煜从死人身上抱起来,看了眼满地狼藉,叹气道:“这穷山僻壤,到哪去给你买新的?”
“情势所逼,非我所愿也。”展煜亦觉头疼,突然想到了什么,“先去买身衣服,再回客栈。”
江夫人已睡醒了。
为了方便,她这一路都做男子打扮,又是一脸病容,任谁看了也只当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书生,小二来送饭时都不敢靠近,生怕过了病气在身。
江夫人喝了一碗药,又用过一顿饭,总算等到了江平潮和展煜二人归来,只他们一进门,她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皱眉道:“你们遇见麻烦了?”
展煜言简意赅地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道:“师母,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既然杀了人,等到他们的尸体被发现,想来城门就会戒严,还是即刻动身吧。”
江夫人也不多话,点下头就要起身,展煜却将一个包袱打开,道:“烦请师母换上这身衣服。”
包袱里是一套粗布衣裙,江夫人看得微怔,只听展煜道:“追兵既已出现,这里也不再安全,等到他们找上门来,客栈的掌柜和小二都会出卖我们,师母不如换身装扮,更好隐藏自己。”
江夫人何等聪慧,当即惊道:“你是要……”
“嘘!”
展煜示意她噤声,指使江平潮拿来一套与江夫人身上相似的儒衫纶巾,低声道:“师母,一路小心,我们在沉香镇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