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被这番变故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但见姑射仙动了杀心,又忙不迭道:“楼主,他想来是一时糊涂了,属下这就带他下去好好教训一番,您……”
“滚!”
一阵令人心惊胆战的死寂过后,姑射仙冷冷吐出了一个字。
春雪如蒙大赦,连忙抓起半死不活的杜允之退了下去,偌大院子里只剩下了姑射仙一人。
没了外人在,姑射仙终于放下掩面的手,顺势将那块“疮疤”撕了下来。
一起被撕下的还有小块易容面具。
春雪没敢在外耽搁太久,将杜允之丢进了医堂便匆匆赶回,并带来了一盆温水和几块布巾,彼时“姑射仙”已进了侧卧,面具和填充物都被拆下,再用加了药的温水洗过几遍,粉妆亦被清理干净,恢复了昭衍的本来面目。
“还好你谨慎,在面具下面多做了一层易容,否则……”
春雪心有余悸地说着,昭衍已转去了屏风后面,只听几声骨节摩擦扭动的怪响,屏风上婀娜动人的女子身影已伸展为男子轮廓,如此精妙绝伦的缩骨功,即便放眼天下也少有能及者。
“小心驶得万年船。”
昭衍换回自己的衣服,变音使得他的嗓子仍有些沙哑,春雪倒了一杯温热的蜜水,他毫不犹豫地接过喝下,总算觉得好受了些。
春雪看着他,欲言又止。
她伺候了江烟萝六年,知道许多有关这位主子的秘密,譬如……三年一次的破茧期。
三年一劫,十日破茧。
这无疑是姑射仙最重要的秘密,也是最不容触碰的逆鳞。
纵观浮云楼上下,知道这个秘密的不过陈朔、秋娘和春雪三人,他们的性命早已系于姑射仙五指之间,凡是主子不曾吩咐的事情,他们不会深想,更不敢去做。
此番江烟萝让春雪去给杜允之带话说不必过来,等她从滨州回来已不见了小院的主人,连秋娘也没了踪影,春雪不知其去了哪里,只做着自己的事,假装一切如常,直到下属来报说杜允之违背命令,擅自来到了栖凰山。
杜允之身份特殊,职责也不寻常,并非那等能被轻易打发的人,可破茧期的秘密更不容泄露,一旦杜允之生出异心,不仅对方没好下场,春雪自己也难逃一劫。
正当春雪进退两难之际,昭衍先一步找上了她。
相比昭衍,春雪更愿意信任杜允之,可当她看到了子母连心蛊的血纹,也只能硬着头皮临阵倒戈,好在……她没有信错人。
“吃了一回教训,杜允之这边算是消停了。”
昭衍“咕噜噜”灌了三杯蜜水下肚,长舒了一口气道:“小心无大错,这两天你再看紧点儿。”
春雪点头应是,她实在不清楚昭衍与自家楼主的关系,索性不多说一句话。
昭衍看了春雪一眼,忽然问道:“你知道她到底去哪儿了吗?”
春雪悚然一惊,连忙摇头。
“罢了,不难为你。”昭衍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要是再有这种事儿就派人来客舍找我。”
春雪忙道:“盟主那里……”
昭衍按了按额角,道:“知会一声吧,我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见他一派坦荡,春雪总算将悬起的心放了回去。
昭衍出了院子,按照春雪的指点欲从后门悄然离开,却不想刚穿过幽静长廊,眼前便见得一盏火光,江天养换了一身常服提灯站在那里,已不知等了多久。
夜闯私宅被屋主抓了个现行,一般人只怕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昭衍却没有半分不自在,眼角余光迅速扫过周遭,一不见刀斧手埋伏在侧,二不见蹊径可走,他便主动迎了上去,笑道:“江盟主,夜深寒露重,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如此混不要脸的先发制人让江天养对此子脸皮又高看了一层,他没有在意这点微不足道的冒犯,上下打量了昭衍一番才道:“本座刚从医馆过来。”
昭衍一听就明白了,不禁问道:“姓杜的还有命否?”
“你既没有要他的命,本座也不必脏手。”江天养笑了笑,眸光却比秋水更寒,“他毕竟还有用,该如何处置他,还得看阿萝的决定。”
昭衍深以为然地道:“不错,打狗终是要看主人面的,倒是我越俎代庖了。”
“言重了。”
江天养将灯笼递过来,温言叮嘱道:“夜里山路难行,贤侄还是拿着吧。”
昭衍谢了他的好意,伸手就要接过灯笼,孰料江天养手腕一翻,灯笼随之一转,劲风突起如浪拍岸,烛火高燃燎着了油纸,化作一个火球撞向昭衍胸膛!
灼气来袭,昭衍脚下一错,身躯向右偏移避开火球,又是几次腾挪扭转,以毫厘之差让过江天养数道追击,如风拂叶两不沾,三五个回合后拉开了两人距离,叹气道:“江盟主何故如此?”
“这是本座要问你的话。”
江天养面上笑容尽敛,目光冰冷地看着他道:“阿萝的确在本座面前对你多有提及,但是破茧期的秘密关乎性命,她不会轻易告诉旁人,连杜允之都不知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一针见血。
昭衍心想,笑面虎跟老狐狸一样难对付。
事实也正如江天养所说,江烟萝不会将破茧期这一致命弱点告诉昭衍,他之所以能掌握这个秘密,只是因为六年前的薛泓碧曾于长寿村偶遇了一个垂死老妪。
这是连只言片语都不可说出口的事情。
因此,面对步步逼近的江天养,昭衍放弃了夺路而逃的想法,无奈地道:“我只是为了自保。”
江天养眯起眼:“自保?”
“我的心里,有她种下的蛊。”
昭衍深吸了一口气,反手指向自己的胸膛道:“自月初起,蛊虫就像疯了一样频频作祟,令我昼夜难安,这才加紧赶来栖凰山,却不想越是靠近这里,蛊虫的动静反而变小了,连带我的心脉也受到影响,这让我感到格外不安。”
江天养眉头一皱,而后想到了什么,脸色猛然变得无比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