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很隐晦地提到了这一点,何况这事还报到了皇帝这里,这说明,这些流言蜚语已经传播,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所谓的童谣,其实杀伤力是最大的。
一方面,可以借助鬼怪之说来大大的影响朝廷的威信。
而另一方面,却又可以使其广泛传播,反正是借孩子之口,童言无忌,倘若朝廷因此而追究一群稚童,这反而显得朝廷过于小气了。
天灾加上妖言,可想而知,现在朝廷面对的是何等的局面。
很快,就没有人理方继藩了,君臣们又继续讨论起来。
而解决的办法,显然也不多。
除非老天爷赏脸,下一场雨。
可现在看来,而今天气炎炎,根本就没有丝毫下雨的迹象。
弘治皇帝幽幽地道:“或许这确实是朕有失德之处,才导致上天降下灾祸吧,只是,若上天要惩戒朕,自是将一切灾厄降之于朕便是,为何要波及臣民呢。”
他的话里,带着几分痛心。
这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弘治皇帝自克继大统以来,没有一日安生过,革除弊政,勤于政务,天下事无巨细的事,他没有一日敢懈怠,每日清早起,子夜时,还掌灯看着堆积如山的奏疏,没有任何的娱乐,便连自己的孩子,也抽不出时间管教。
可得来的,却是天灾频频,天灾酿成人祸,最终,所有的心血和努力,随时可能毁于一旦。
他吁了口气,靠在椅背,显得疲倦到了极点,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刘健等人忙道:“臣等万死。”
弘治张眸,勉强地笑了笑:“便连卿等也只好万死了。”
这不是调侃,是一种无奈。
刘健等人,是弘治皇帝的左膀右臂,是肱骨之臣,几乎所有的决策,都是君臣们协力完成。
而这三人的能力,也堪称能臣典范。
只是可惜,遇到了老天爷的事,在这个时代,他们也想不出什么主意,只能道一句万死了,这也是他们无奈之处。
弘治皇帝无力地挥了挥手道:“午朝到此为止吧,卿等去歇一歇。”
刘健三人只好告退而出。
而弘治皇帝则沉默了很久,才想起了方继藩和朱厚照二人在此,他道:“起来吧,都坐下。”
二人如蒙大赦,站起来时,腿尚在颤颤。
艰难地坐下,弘治皇帝看了方继藩一眼道:“知道为何让你父亲去贵州吗?”
“臣不知。”方继藩现在老实了。
弘治皇帝唏嘘道:“因为朕信任你的父亲。”
方继藩知道弘治皇帝还有后话。
果然,弘治皇帝继续道:“那么,你知道为何朕要罚你?”
方继藩苦笑道:“臣也不知道。”
弘治皇帝凝望着方继藩:“这是因为朕希望有朝一日,朕也能如信任你的父亲一般信任你。做臣子的,老成持重一些,没什么不好。似你这般油嘴滑舌,朕可以不计较,可是其他人会不计较吗?你还年轻,可人总要长大的,若是长不大,朕就只好拔苗助长。”
嗯,很有道理。
可是……
方继藩不甘心啊,道:“只是陛下……臣有脑残之症啊……”
“……”弘治皇帝一愣了,脸色也微微的变了。
说实话,若非是方继藩提起,弘治皇帝已经忘了方继藩竟还是个脑残。
或许正是因为方继藩过多出彩的表现,才让弘治皇帝忽略了这一点。
可现在……
只见方继藩接着道:“这脑残之症,坏就坏在脑壳上,油嘴滑舌……只是征兆而已,臣也不想胡乱说话,可臣病了呀,臣病得很重。”
弘治皇帝又是狐疑,又是尴尬。
一个人病了,本就很令人同情了,人家病了,不还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吗?
可若真因为是病了,结果却导致方继藩时不时的胡言乱语,而自己竟和一个脑残计较这个,这……何止是不厚道,简直就是猪狗不如了。
弘治皇帝历来懂得约束自己,对自己的道德标准,立得颇高。
现在猛地想起这一茬,他突然有一种无言的愧疚。
“卿家,莫非是欺朕无知?”弘治皇帝不甘心,想要垂死挣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