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看着韩艺离去的背影,突然黛眉一皱,眼中闪过一抹惊恐之色,心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怎又将他视作自己人,他可是长孙无忌的人呀!
念及至此,她不禁凝眉思索起来。
她是猛然醒悟过来的,也就是说,方才她在不知不觉中,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回到了当初无话不谈的盟友关系,这种感觉是非常奇怪,因为她可是非常痛恨韩艺的背叛。
“难怪我一直都没有怀疑他,想来就是因为如此。”
武媚娘突然喃喃自语着。
她可是非常精明的,韩艺提到的这三点,确确实实都是一针见血,对于她有着莫大的帮助,故此她才会听得如此专注,而且是在非常认真思考的韩艺的建议,甚至于她已经在考虑如何进行这三个建议,可如果是敌人的话,又怎会这么尽心尽力的帮助她?
可韩艺就是她的敌人呀!
这也是她感到非常奇怪的地方,其实一直以来,韩艺给她提得建议,都是对于她有利的,不是说要害她,否则的话,她早就有所察觉。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他是真心在帮我,是我误会他呢?不不不...如果他是真心助我,那么长孙无忌也应该有所察觉,长孙无忌又怎么容得下他?另外,他到底还是保住了裴行俭、赵持满、王方翼等人,并且早早就安排他们到关键的地方,如此他们三人立下如此大功,度过了这一场危机,这是一定是他跟长孙无忌早就计划好的,不然的话,长孙无忌也不可能一点反抗都没有。他一定是在谋划什么,可他究竟在谋划什么呢?”
武媚娘又陷入了沉思之中,她在仔细回忆着韩艺方才说得那么些话,希望能够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忽然,她双目一睁,小吸一口冷气,“难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其实关键根本不是士庶之争,亦非是昭仪学院,而是他的政策,只要陛下与我都认同他的政策,都采纳他的政策,那么我们就还是非常需要他,就如同这一次的西北战役,只有他才能去安抚西北,因为整个西北计划都是他提出来的,如此的话,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这小子果真是狡猾透顶,表面上看,他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为了陛下,为了我,但实际上这一切对于他才是最有利的。”
想到这里,她心中豁然开朗,眯了眯眼,突然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不过你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方才也已经将你的弱点告知了我,我绝不会再让你回到长安来。”
而韩艺出得御花园,便赶去了东宫。
“韩艺,你来了!”
李弘见到韩艺,兴奋的跑到韩艺身前,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
韩艺先是拱手一礼,随后笑道:“我怎么可能不来找殿下,毕竟我们是朋友,我如今可是非常需要朋友的安慰的。”
李弘听得很是开心,急忙道:“你放心,我知道这一切其实都不怪你,若是你在长安贪图享乐,忘记了父亲,那自然是不孝,可你一直以来都在国家东奔西走,如今又为国家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这决计怪不得你,我也没有因此看不起你。”
“真是理解万岁啊!”韩艺非常浮夸的抹了抹眼角。
李弘乐呵呵直笑。
韩艺笑道:“殿下,今日天气不错,别老是待在屋里,我们出去走走吧。”
“嗯。”
李弘用力的点了点脑袋。
二人出得宫殿,来到外面的草地上。
“韩艺,其实你不用急着回去的,父皇和国家都还很需要你的。”李弘显得很不舍。
韩艺道:“这就是问题所在。”
李弘一脸好奇的看着韩艺。
韩艺道:“殿下方才说这事怨不得我,如果我是一个外人,我也会这么想。可这事究竟我有没有过错,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不瞒殿下,我一直都认为,应该在长辈还在世的时候,珍惜与他们相处的时光,好好孝顺他们,而非是在长辈死后,那一切都晚了,孝顺与否,其实是在于自己的心,而非是逼迫,道德约束,亦或者是做给别人看的。
如果我心里一直惦记着父亲大人,一直想着没有为父亲大人守孝三年,并且对此怀有内疚之心,但我确实抽不出空来回家祭拜父亲,那我的确可以做到问心无愧,纵使外面的人如何骂我,我都能够坦荡荡的面对,正如殿下你方才所言,我也是在为国出力,为君分忧。”
李弘好奇道:“难道不是如此么?”
韩艺叹了口气,点头道:“我也希望是这样,但事实并非如此,我的确没有记着这事,甚至于都忘记父亲大人孤零零的在扬州,周边也没有一个亲人照顾,如果我心里惦记着父亲大人,期间我肯定会带着妻儿回家看看的,我也不是完全抽不出空回家乡一趟的。所以......面对外面那些人的指责,我无法辩驳,因为他们说得都很对,我的确是枉为人子,这也是我为什么辞去官职,回家守孝,我的确无颜再继续留在朝中。”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笑,道:“不过好在有殿下这位朋友支持我,我心里甚是感到欣慰,朋友就该如此,如果朋友之间,非得计较黑白,那就不是朋友,朋友的意义就在于,即便你知道我做错事了,但是你还是会继续支持我,并且劝我改正,而不是立刻与我划清关系。”
李弘闻言,不禁开心一笑。
韩艺又道:“不过我希望殿下能够引以为戒。”
李弘睁着大眼睛,困惑的看着韩艺。
韩艺道:“这古语云,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可见做人是非常难的,而想要做这人上人,更是难上加难。我自问在许多方面都做得不错,又立下这么多功劳,但就这么一件事,便让我快无法在这天地间立足,臣尚且如此,更何况殿下你。”
李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韩艺道:“殿下若想成为一个受万人敬仰的君主,那就不得有丝毫的松懈,勿以恶小而为之。古往今来,许多君王都是一开始做的不错,但是之后便骄傲自满,变得荒淫无度,从而导致百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这种事例屡见不鲜,就是他们不明白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道理。十年的努力,可能就毁在旦夕之间,可是谁又甘心用十年心血去换这一夕欢乐呢?这明显是不划算的,这就是害人害己。因此,陛下一定要引以为戒,不管是现在,还是十年,二十年之后,臣犯错,只是臣一人承担,但是君主犯错,却是由君主和天下百姓来承担。”
李弘认真思索半响,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记住你这一番话的。”
韩艺笑道:“其实我这么年轻,能够教殿下的,真不是很多,故此我希望殿下能够将我视作一面铜镜,从我身上来吸取教训,因为天下间唯有君主是不能轻易犯错的。”
李弘闷闷不乐道:“可是你马上就要离开了,我上哪再去找一面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