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可以的。”
华荣带了李传基,绕过华菱的院子,朝后面走去,有悦耳动听的曲子随着清风飘散开来。李传基不由暗暗赞叹,尚书家果然不一样,就连曲子都比别处新鲜好听。
转过墙角,李传基就看到园中八角亭内有一个身穿鹅黄色裙裾的小姑娘在弹筝,她十分的投入,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来了。
李传基不由呆住,这不是顾重阳吗?她怎么在弹曲?
华荣压低声音道:“李院判,顾小姐匠心独运,想出了音乐疗法给来舍妹治病,自打听了她的琴曲之后,舍妹整个人都平静了很多。”
李传基大惊:“那华小姐现在不怕见人,不怕出屋子了?”
“暂时还没有痊愈,依然怕人。”华荣目光灼灼地望着顾重阳,泄露了几分真心:“可是我相信顾小姐,一定可以治好我妹妹的病。”
李传基看了看那扇露了缝隙的窗户,不由就想放声大笑。音乐疗法,这可真是天下奇闻!这个顾重阳,竟然不开方子不抓药,光靠弹琴就想治好华小姐这么严重的病,简直是疯了!
堂堂侯府千金,无才无德名声不显,为了为了邀名,连琴工曲娘这样的事情都做了,真是丢人。
最令人不齿的是,她居然打着大夫的名头,这不是给大夫抹黑吗?
顾重阳没有真本事,李传基松了一口气。心里又涌出一股子气愤,这样的人竟然也配称为大夫,华家还将其奉为上宾,简直可笑至极。
顾重阳那娇娇俏俏弹琴奏曲是给人治病吗?分明是想要勾引华家大公子吧。她一个退过亲的人,名声已经坏了,家世门第好的人家还能看得上她吗?更何况她上头还有一个在蕊珠书院的大小姐压着她,听说那位大小姐是顶尖的才女,还拜在抱真夫人名下了。
顾重阳分明是知道自己没有好婚事,打着给华小姐治病的名头接近华公子,简直太无耻了。
丧妇长女无人教养,果然品行堪忧。
他身为太医院院判岂能由着她踩着太医院的名头上位?
李传基想起之前去过庆阳侯府几次,次房新的四夫人乃南宁伯葛家嫡出的女儿,性格温柔贤淑,接人待物十分和顺,刚好自己最近在给她调理身子,或许可以让她出面管教顾重阳。
拿定了主意,李传基就去了顾家。
葛碧莲眉头皱成了一团,脸色也不好看,葛嬷嬷在一旁轻声劝:“夫人,喝了药养好了身子,才能顺顺利利怀上小公子。”
“顾占茗那个废物,什么本事都没有,我凭什么要给他生儿子!”葛碧莲气得红了眼圈:“他怪我不能生,想纳妾,那就让他纳吧,我与他从此恩断义绝,谁都不管谁。”
“我的好夫人,四老爷说的不过是气话。只要你怀上了小公子,一切的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四老爷如今丢了官,还不是四小姐捣的鬼,等过几年,如今的吏部侍郎挪了位置,四老爷花点钱打点一二,再请长房帮帮忙,自然能谋得实缺。你好好吃药,生下小公子,好好教养,十几年后又是个翰林老爷,您就等着做老封君吧。”
葛嬷嬷好劝歹劝,葛碧莲终于愿意服药了。
苦涩的药入肚,葛碧莲怄的慌,既恨四老爷没本事,又恨顾重阳害四老爷丢了官。
下人突然来报李院判来了,葛碧莲捏了一个蜜饯放入口中,起身去了外间。
李传基开门见山将顾重阳所作所为告诉了葛碧莲,最后道:“……府上簪缨望族,家风清白,万不能因为一个四小姐丢了颜面。我这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了,四夫人身为母亲,也该好好管教一番。”
葛碧莲恨顾重阳,一听到顾重阳的名字就难受,本来心里正气呢,听到后来,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李院判,我们家四小姐是不懂事,我说了她几回,却没有用,毕竟后娘难当。”葛碧莲拉长了声音叹了一口气:“先前她跟临江侯世孙眉来眼去,我就知道她不妥当,没想到她如今又攀上了尚书公子,也是她运气好,每次都打着给人治病的名义出去,长房老夫人被她蒙蔽,一无所知。我一直想将她所作所为揭发出来,奈何一直没有机会,真是……”
李传基听这话音有些意思,就道:“她越是如此,四夫人更应该揭露她的行为的,免得有朝一日顾家的家风都被她带坏了。”
“李院判提醒的是。”葛碧莲貌似为难道:“是该想办法让大家看清楚她丑陋的嘴脸,但那顾重阳会医术,想要制服她不是那么容易的,我身边也没有得力的人……”
“四夫人需要的话,尽管吩咐一声。”李传基为了拉顾重阳下马,连脸面都不顾了。
“既然如此,那就全赖李院判了。”
葛碧莲与李传基对视,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时间不紧不慢,又是三天过去。这三天来,每天下午顾重阳都到华菱窗户对面的小亭子弹琴。
到了第三天,顾重阳弹奏的时候眼梢看见对面的窗户缝隙变大了,华菱将脸掩在窗户后面,偷偷地打量她。
顾重阳就当作不知道,只心无旁骛地弹筝,弹完之后,收起琴就走了。
如此这般又过了两天。
好像双方有了约定一样,到了时间顾重阳就会来弹琴,而华菱就躲在窗户后面听。
到第六天的时候,顾重阳人还没来,华菱就已经搬了凳子在窗户边等着了。
这一天,顾重阳来晚了,华菱显得有些焦躁,在屋里走来走去,片刻都坐不下来。等窗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华菱呼啦一下推开了窗户。见果然是顾重阳来了,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华菱这个动作,让顾重阳大喜,她知道自己这几天的努力没有白费,事情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华菱乖乖坐在窗前,认真听顾重阳弹奏,安静又乖巧。
顾重阳依然装做不知道,也不去看她,只认真拨弄琴弦。
一曲终了,顾重阳没像原来那样离开,而是抬起头对着华菱微微一笑,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华菱没有想到顾重阳会看自己,吓了一跳,忙躲到了一边。
她靠着墙,屏气凝神站了好久,没有听到动静,就悄悄伸出头,朝窗户外面看。外面已经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顾重阳的身影?
华菱定定地看了一会,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有些失落。
她越来越喜欢这扇窗户了。
到了第七天,顾重阳弹完琴之后,再去对华菱笑,她不仅没有躲起来,反而也对着顾重阳笑了笑。
她这一笑,让顾重阳一颗心都轻盈了起来。原本只有四五分的把握可以治好华菱的病,现在她有十分。
屋子里服侍华菱的人都十分高兴,所有人都看到华菱康复的希望。华夫人喜极而泣,华荣激动地攥紧了拳头,望向顾重阳的眼神就多了几分热切。
除了妹妹,他甚少接触外姓姑娘,前年在船上,他就暗暗动了心。这段时间每天都见面,更令他倾慕之情更浓。
他知道,她是被退过亲的,可是他不在乎。只要她愿意跟他在一起,天天对着他笑,他做什么都愿意。
再等等,等妹妹好了,他就向她剖明心迹。
华荣压制内心的悸动,低下了头。
经过前面几次的试探,华菱的情绪有了突破性的进展,第二天弹奏结束,顾重阳突然对着华菱道:“菱妹妹,今天是我第八次给你弹琴了。这八天来,我每天都给你弹奏,其实很希望你能走出来陪我,毕竟我一个人很孤单。就算你不愿意出来,哪怕陪我说说话也是好的,可是我很失望,你不愿意理我,看来,你是不喜欢我的,对吧?”
华菱咬了咬唇,没有说话,脸上有纠结有紧张。
“既然如此,我就不来讨你的嫌了。”顾重阳叹了口气,十分失落:“我答应华夫人,来陪你十天,还有明天、后天两天。两天后,我就再也不来打扰菱妹妹了。”
顾重阳走了,华菱站在窗前,盯着亭子看了半天。丫鬟唤她,她也不应,她变得有些焦躁,饭也吃的很少,不是盯着凉亭发呆,就是在屋里走来走去,好像病又犯了一样,再不像前几天那么安静。
这个变化让华夫人与华荣的心又提了起来,好不容易看到的希望好像又破灭了。
次日顾重阳来到华府,华荣在门口等她,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问:“顾小姐,今明两天结束,你真的不会再来我们家了吗?”
“当然不是,我是故意说给菱妹妹听的,就是为了试探她的反应。”顾重阳见他十分焦急,就道:“你别担心,菱妹妹表现的很好,会康复的。”
华荣松了一口,尴尬道:“是我太冒失了。”
“华公子也是关心则乱。”
见到华夫人,顾重阳向她询问昨天自己走后华菱的反应,了解情况之后,顾重阳道:“夫人,据我观察,菱妹妹对琴十分感兴趣。我今天走的时候,把琴留在这里,你们以琴做诱饵,尽量劝她走出屋子。”
“这……”华夫人忧心道:“顾小姐,不是我们不配合,只是菱姐儿原本好转的情况昨天又坏了,从前为了让她出屋子,我们什么法子都用尽,最后都没有成功。若要菱姐儿出屋子,便只能用强,可那样一来,菱姐儿受到刺激,只会病情加重。”
她疼爱女儿,不舍得勉强,固然是爱华菱,却不知华菱病情越来越严重,也有她放纵的原因。
顾重阳是大夫,她会心软却不会退缩,她直言道:“菱妹妹这是心病,必须要走出去的。我理解夫人慈母爱女之心,只不过菱妹妹这种情况,若是由着她,她的病永远也治不好,让她走出去,像正常的女孩子那样才是真的对她好。”
华夫人听了攥紧了帕子,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