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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夜归人

“哎。”

见愁应了一声,却发现张家大姐的目光从始至终落在自己的身上,像是根本看不见旁边的扶道山人一样。

她奇怪。

扶道山人却得意地挑了挑眉,也不说话。

张家大姐浑然没发现半点异常,夜里也看不清见愁衣服上的血迹,只催她道:“拿东西就赶紧去吧,这大晚上的我还当是谁呢。记得多回来看看啊!”

“好。”

见愁依旧这么答。

张家大姐这才重新将身子缩了回去,返身关上门。

狗也没叫了,夜里再次陷入安静。

见愁站了好久,才继续向前走。

前面就是她家了,一间小院,一片漆黑,半点灯火也瞧不见。

扶道山人的竹竿在地上点着,却半点声音都没发出:“看来大家都以为你没死啊。这就是你家吧?”

见愁点点头,停下了脚步。

她面前,是一农家小院,用木栅栏围起来,当中朝南开了一道门,也都是用树木拼起来的,顶上撒着茅草遮雨。

此刻,那两扇门上,竟然还有一把黄铜小锁。

门锁着。

无边的回忆,再次从见愁脑海之中划过。

她走上前去,站到门前,轻轻地踮起脚尖,伸手朝着门框里面一摸。

手指触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体。

见愁将之取出,摊开放在手里,果然是一把钥匙。

谢不臣即便是撒了谎离开,钥匙也还像以前一样放着……

见愁眨了眨眼,直觉心底一股悲凉涌上,险些抑制不住,就要哭出来。

在看到门锁着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谢不臣不在。

在翻出钥匙的时候,她却能肯定,当年的那些情义都绝非作伪。

“今生我负你。若三界六道有轮回,来世,你尽可向我索命。”

见愁倒想找他索命。

一面这样想着,她一面将泪意压回眼眶,用钥匙开了锁,将门一推。

“吱呀……”

细细的,悠长的一声响。

门开了。

干干净净的院落,几乎看不到什么杂草,靠西的墙边围着篱笆,里面原本的一群大白鹅,不知为何,只剩下了最后一只,正缩在角落睡着。正面则有三间屋子,门没锁,看得出只是虚掩着,门轴旁还立着那一日谢不臣撑回来的青色油纸伞。

见愁走了进去。

扶道山人探头探脑,跟在她身后,瞧见这环堵萧然模样,忍不住啧啧叹气。

“你家也真是够破败的,这还有什么回来的意思?反正山人我也救了你一命,哎,我说,不如你顺便直接拜我为师算了,山人带你走遍天涯海角,说不定你以后还能在六道十九洲遇到他?怎么样?只要你肯……”

絮絮叨叨的话还没说完,扶道山人的脚步就停下了。

在经过养鹅的篱笆时,他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那一只大白鹅,肥肥的,正缩在那边睡觉。

他两眼陡然亮起来。

多好的鹅啊!

羽毛油亮,膘肥体壮,若能扒了毛下锅,不多不少,正好一锅啊!

扶道山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走到了篱笆旁,直接一抬腿,翻了过去。

同时,他没忘对见愁来一句:“那什么,只要你让这大白鹅跟山人我走,什么拜师的束脩都给你免了!”

见愁一直往前走,来到了门口,没搭理他。

扶道山人也没在意,此时此刻,眼底只有那只大白鹅。

他走到了它旁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着大白鹅的头,像是在摸着一个好孩子。

“好肥的鹅啊……”

这时候,见愁已经走到了房门前,倒没注意背后扶道山人在做什么。

又推开门,入目所见乃是一片的漆黑。

她循着记忆中的路,从窗台上摸到了火折子,轻轻一吹,微弱的火光亮起来,照亮了屋内熟悉的简单摆设。

三只凳子,一张方桌,桌上摆着一盏没点的油灯,放着叠好的衣服,还没做完的针线活儿……

见愁只觉得两脚都跟灌了铅一样,有些走不动。

她来到桌前,将火折子靠在油灯边,点着了,便把火折子灭了。

一星弱火升腾起来,见愁的脸在晕黄的灯光里,有几分明灭不定的阴影。

她坐在凳子上,看着这空寂的屋子,对面墙上已经空荡荡一片。

那一把剑不见了。

见愁的心里也空荡荡地。

她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衣物,每一件都是谢不臣的,每件衣服上的针脚都异常细密。针线篓子里,斜斜靠着一把剪子,是平日用来剪碎布的。

见愁伸手就想拿过来。

然而,在她握紧了剪子,将它拿开之后,针线篓子下面,便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拨浪鼓,旁边盘着一根红绳,系着一个小小的银锁,上头刻了个“谢”字。

那一瞬间,见愁的手一下颤抖了起来。

拨浪鼓,是在得知有孕后,她从货郎的手里买来的;银锁是谢不臣小时候用的,说等他们有了孩子,便将这一把小小的银锁传给孩子。所以她那天找了一根红绳,给穿了起来。

如今再见到这一切……

缠着红布的剪子,从见愁的手中滑回了针线篓中。

一时之间,她只觉心痛如绞。

缓缓收回手来,见愁下意识地抚向了自己平坦的腹部。

她豁然回头,看向黑漆漆的门外,大声一喊:“山人!山人!”

院子里,扶道山人已经两手搂住了大白鹅的脖子。

大白鹅惊觉有敌人来袭,死命地叫唤起来,更把一对肉肉的翅膀使劲儿扑腾,顿时只见鹅毛乱飞,泥水四溅,搅得扶道山人满身都是狼藉。

这死蠢的大白鹅,竟然敢这样扑腾!

扶道山人心里发了狠,眼馋地吞了吞口水,就要对着一只大白鹅行什么不轨之事,冷不丁听见里面见愁在喊,吓得一个激灵,一下就缩回手,两手高举,朝着屋内见愁道:“我没偷鹅!”

见愁已经起身,脚步踉踉跄跄,背后一盏油灯的光照不亮她的身影。

扶道山人更看不清她的表情。

“山人,我、我其实有身孕。可否……请您为我诊个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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