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吵得沸反盈天,可江铃心里却清楚那一帮人到底如何,死得无辜还是余辜。
闻得见愁此言,江铃心下也不知到底该怅惘,还是该松一口气。
横虚真人与扶道山人召见这第三试之上的人,只怕也是有事,她也不好多留,只露出个极浅淡的笑容来,眼底还藏了几分涩然的怯生生。
“如今门中正在多事之秋,江铃新得真人与山人之任,须速回剪烛派料理琐事,便拜别见愁师姐了。”
“江掌门保重。”
见愁一拱手,目送她与商了凡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山道,慢慢不见了身影。
吴端站在她身后,有些感叹:“我怎觉得她好似很仰慕你,你却对她生疏得客气?”
“她固然是个好人,可我却并不与她很相熟。”
于见愁而言,这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
更何况……
“如今崖山虽在众人非议之中,可更受人非议的只怕还是她与商了凡两人。云海之上,独独他二人毫发无损,如今又领了掌门重任回去,只怕剪烛派内还会有人不服。她仰慕我,我却必须敬她如今已是一派掌门。”
剪烛派内留存之人,以心思纯正之人居多。
只是只怕也有不少贪生怕死之小人,此等人惯会在门派之内作祟,昆吾崖山两大巨擘任的剪烛派掌门只怕不会有人说什么,细节问题却就未必了。
见愁这一番考虑,却有自己的道理。
吴端先前并未想到这么多。
身为崖山昆吾两派之弟子,不管行至中域何地,只怕都是为人所敬仰的。
若吴端是见愁,江铃出来之时称“见愁师姐”,他也只会回一句“江铃师妹”,却不会意识到对方身份已经变成了一派掌门……
目光重新落回见愁的脸上,吴端忽然想起了昔日在西海大梦礁上遇见时,见愁还只是一个与曲正风同行的崖山门下,并不怎么引人注意。
可如今站在这一鹤殿前,言谈之间却已是慧光迸现。
七窍玲珑心,思虑周全,细致入微,更有一人台一人荣耀在身,她早是个名副其实的“崖山大师姐”了。
旁边的如花公子却是啧啧感叹起来:“真是个冷心冷血的女人啊,人家一朵娇花,你也不怜爱几分……”
娇花……
见愁凉凉看了他那绣满繁花的衣袍一眼,他在指他自己吗?
“吴端,带他们入殿吧。”
正在外面几个人眼看着就要“暗流汹涌”的时候,殿中传出了横虚真人平和的声音。
殿外几人立时肃然。
眼看着左流还沉浸在他那小簿子之中,一脸思索模样,小金连忙一肘子捅过去:“走啦!”
左流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收了东西,跟着一起进去。
吴端在前,一摆手先引了众人入殿。
此殿在昆吾山顶最高处,向来是昆吾众人平时议事的大殿,刚入殿靠近门口的地方便有铜鼎一座,往内走便是光可鉴人的黑石地面,镌刻着一道又一道的花纹,八只仙鹤衔着灯盏,翩翩立于大殿两侧。
殿上扶道山人与横虚真人并肩而立,注视着刚刚进来的众人。
“拜见师尊、扶道长老。”
吴端当先行礼。
他身后,见愁、夏侯赦、如花公子、姜问潮、左流、小金六人,亦躬身行礼:“拜见横虚真人、扶道长老。”
“都请起吧。”
横虚真人一眼扫过去,这六人皆是今年小会入了第三试的英才,只是当中却无一人来自昆吾。
他微微一笑:“此次小会,你六人表现上佳,修为在同辈人之中亦属卓绝。今日召集你等前来,只为谈青峰庵隐界一事。”
“数年前,封魔剑派修士渡海而去时,曾在人间孤岛临海一座青峰庵中,发现大能修士所留之隐界。我中域先后派遣三波修士入内,皆无功而返。”
横虚真人将隐界之事,徐徐道来。
“最近的一次,乃是我昆吾崖山两派,派遣扶道山人座下弟子曲正风、我座下弟子谢不臣,一者元婴期,一者筑基期,共探隐界。”
这件事,见愁是清楚的。
只是如今曲正风叛出崖山,却是她不曾预料到的。
不可否认,再次听见人提起这名字,她心底生出几分奇怪的感觉来:当初归鹤井旁,她收到那蜉蝣的来信时,曲正风曾言“什么是正什么又是邪”,如今算是应验?
扶道山人站在旁边,听着横虚这平缓近乎没有波动的声音,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单单从他身上,是半点看不出曲正风叛出崖山对他有什么影响的。
只是在横虚真人下一句话出口之后,他便翻了个不屑的白眼。
横虚真人道:“不想曲正风早生魔心,于隐界中算计我座下弟子,致其身受重伤,而隐界亦为其损坏,如今只能承受金丹期修士之威压。”
“剪烛派在隐界之中探得《九曲河图》之秘,如今查遍其宗门,亦不曾寻得河图踪迹,只怕已经落入曲正风手中。”
“在隐界内,曲正风势必也探得了什么秘密,才会做出这等叛逆之事。”
《九曲河图》,在剪烛派烛心仙子在云海广场之上说出其存在的时候,便注定了此物将在中域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身怀河图,叛出崖山……
这一位“曲师弟”将来的日子可不好过。
见愁淡淡地想着,面上却还一派的平静,话说到这里,她已经大致明白了横虚真人召集他们来此的原因了。
果然,横虚真人微微一笑,便开口道:“除却你等六人外,我座下弟子谢不臣虽业已结丹,并白月谷陆香冷两人,如今已在回昆吾之道中。今日召诸位来,只为派遣诸位一探青峰庵隐界。待不臣归来,由曾入隐界的他为你等引路,重入隐界,当能消去沿路一二危险。此行,权当是你等小会之后的历练吧。”
他话音落地后,见愁身上滚流的鲜血,忽然停了那么一瞬。
慢慢地,将头抬起来,见愁只看见横虚真人脸上平和的表情,深邃的眼神,与往日相比,没有半点异样。
仿佛,他并不知晓,这当中两人有致死的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