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无数剑雨坠落,直打击得人叫苦不迭。
如花公子手指一掐,那整朵绿牡丹竟尽数散开,无数花瓣飞洒!
一片剑雨包围之中,竟然有一场花雨盛放,在这颜色暗淡的地方,绽开一种夺目的光彩。
当然,更为人注意的,乃是它的威力。
每一瓣豆绿色的花瓣飞出,便化作了利刃,狂风暴雨一样将外层围攻他们的一切剑雨全部扫落。
余下的花瓣则交织成了巨网,飞行之间拉开一条一条的豆绿色丝线,朝着下方的地面盖去。
“哗啦!”
巨大的水声。
下方一大片的水面之上溅起了大片的浪花,无数还没来得及冒出水面的气剑,立时被花瓣打散!
如花公子一个人,一朵花,竟然玩出了一把群攻!
左流心下惊讶,却知喘息的时候已经到了。
这就是最好的时机,他毫不犹豫,猛然向前一扑,便要去到更中心的阵法之中救回陆香冷。
可没想到,就在他即将出发的那一刻,一道闪电一般的身影从后方飞速掠来!
“啊!”
左流只觉得有谁在自己后领一拽,不仅没往前进,还眼睁睁看着陆香冷距离自己更远了!
像是有谁提着自己的后领王后一甩一样。
左流简直气急:“他奶奶的,到底是谁——”
哽住了。
彻底哽住了。
左流只感觉到身侧一阵狂风吹过,便见那一道已经久违了的身影,从身侧风驰电掣而去。
浅淡的嗓音落在风中时,人已远去。
“在这儿等着。”
“……”
天!
见愁师姐!
那一瞬间,左流整个人都傻了,刚才没说完的话当然麻溜儿地吞了进去,只有一种满满的安定之感,萦绕在心头。
他们进去说不准立时丧命,她却至少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就是这么淡淡的一句,就是这么霸道的一句!
她隔着很远已经大致看出了阵法之中的情况,也只有她这般的肉体强度可入内一试,若是放任左流进去了,没一会儿出来一堆肉糜,见愁才是没地儿哭去。
眨眼之间,她已直接冲入了第一层阵法之中。
一种诡异的熟悉之感,骤然袭上心头。
纵使以见愁肉体之强悍,此刻竟然也听见了自己浑身骨骼抵抗阵法压力的爆裂之声,甚至隐约有一种预感:那无恶为自己一印所拍,殒身之时听见的,只怕便是同样的声音。
极其类似于地缚之阵!
只是比之她在杀红小界之中所遇之阵法更为凶悍,更为强大!
那种恐怖的压力,像是将整个世界都翻转过来,倒扣在你头顶,压得你脊背弯折,双膝跪地。
在进入阵中的同时,她便一眼看见了正中泥淖里面的陆香冷。
悬壶济世,妙手仁心,曾救无数人于危难。
人言她乃十九洲大地上心最善的一个人,远观似月华在天,近看如冰雪初覆。
陆香冷整个人已经虚弱到了极点,阵法之中不断有东西攀附到了她身上,让她周身的灵气不断顺着奇经八脉乱撞,转眼之间便有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她眼前的世界已经一片模糊,只隐约觉得好像有一道身影向着自己靠近……
见愁知道事态紧急,隐界之中情况复杂多变,哪里又禁得起耽搁?
身体之中的灵力运转到了极限,此刻的见愁骨骼如玉,霎时有黑风纹上,周身压力顿时一轻,速度陡然提升了一些。
可没想到,眼见着便要接近陆香冷了,半空之中竟然忽然炸开了一蓬赤红色的暗光。
“砰!”
像是焰火绽放,炸得见愁整个眼前都是光晕。
她对阵法也有粗浅的了解,可在这陷阱被触发之前,她竟毫无所觉。
这只能证明一点——
隐界之中这一座阵法的布置之人,水平远超寻常阵法宗师!
第一层阵法之外。
左流这边被见愁拎了出来,便乖乖地站在了那边,手里捧着玉折子,眼中异彩连连。
原本打算进去救人的如花公子,一见得见愁来了,心神也略微松下来一些。
他们都没有把握救出陆香冷,以他对那阵法的判断,只怕就连见愁都够呛。
如此,他们即便是强行进去也是添乱,还不如在外面等着。
先前一朵欧碧牡丹荡开了无数剑雨,可也没能维持多久。
宽阔的水面之上,眨眼又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气泡。
这是气剑要出现的先兆。
如花公子那一张阴柔的脸,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左流也毫不犹豫靠到了他身边,准备一起防御。
“兑三四,离九五,走阳爻卦,立震一二。”
就在这头皮都要跟着炸开的时刻,一道有些沙哑的平静声音传了过来。
那一瞬间,左流又觉得耳熟了。
可还没等他想起来这到底是谁,另一个问题就占据了他脑海:这叽里咕噜的一串到底什么意思?
如花公子自然也听见了这声音。
可他没有左流这么迟钝。
只迟疑了那么片刻,他便直接指诀一掐,脚下走开了一个玄奥又诡异的步法,在虚空之中错脚走了三步,接着三朵小花从他指间飞出,分别飞向水面之上三个不同的地方。
“哗!”
“哗!”
“哗!”
三朵小花化作了一片璀璨的光芒,水面上立时波光荡漾。
原本无数气剑已经在水面之上生成,下一刻便要朝着他们冲来,可在这三朵花落下之后,所有即将腾空而起的气剑,齐齐一滞!
千千万万气剑悬浮在半空之中,竟然同时静止!
那静止的一瞬,简直像是一个甲子那样漫长。
左流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刻,只听得一声近乎吟呻的一声响,千千万万气剑竟然像是被狂风吹卷散了一样,全数崩毁,连渣滓都不剩下一点!
左流瞪大了眼睛,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如花公子到底做了什么?
“……”
危机暂时解除。
如花公子自己也是在心底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敛了自己面上外露的情绪,侧转过身子,便看见了脸色残败,形容近乎枯槁的谢不臣。
身上箭伤淋漓,轻而易举便能看见那些深可见骨的伤痕,其中尤以他肩膀上哪一道刀伤为甚,创口极大,极其引人注目。
血色已经将他衣袍完全浸染,甚至还有不少脏污的泥土沾在他身上,狼狈到了极点。
即便如此,竟也有一种渊渟岳峙之感流露而出。
他御空站在虚空里,算是面容沉静。
可左流一看,简直怀疑他下一刻就要掉下去。
直到这个时候,左流才回过神来,想起谢不臣于阵法之上的造诣极高,方才他那简单的两句话,只怕便是指点如花公子如何破去此阵。
想想这阵法将他们折腾到死,换到谢不臣这里,竟不过是三两句话的功夫。
这样的阵法造诣,岂是寻常?
各人心里有各人的想法。
如花公子满身绣花衣袍艳丽,面容却并未恢复到平时那种雍容之感,反而拧着眉头,有心要问谢不臣怎么弄成这样,转眸却见他只平静地望着更中心的阵内。
于是,如花公子也跟着看了过去。
见愁已经入阵有一时了。
继方才第一次遇到旁边炸开的赤红色光芒之后,又接连遇到了三次。
她仔细回想了自己昔日在藏经阁之中所阅览的种种书籍,这才记起这一朵光芒的名字来——
五丈鼓。
五丈乃是一个虚数,在此术法之中指的其实每隔五个阵法节点出现一次。
按理说见愁知道其由来,当能轻而易举将之破去,怎奈这“五丈鼓”在阵法之中,本身便是极为艰深复杂的一种。
知道每五个阵法节点出现一次,可她却不知整座阵法到底是什么模样,又何从去利用其规律?
更不用说这阵法之中步步杀机,诸多阵法一环扣着一环,还有地缚一般的阵法作为掣肘,牵制着她的行动。
行进于阵法之中,见愁固然能摸索前行,并且保证自身不受伤害。
甚至,在当初探索杀红小界的时候,她可以纯粹拼着力量,一斧头一斧头地斩下,硬生生毁去地缚之阵的阵基。
可是现在……
陆香冷的身影已经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了,似乎就要被这隐界崩碎的大地所吞噬,彻底陷入那一片泥淖之中。
如何能等?
她要救人,并且十万火急。
她的阵法造诣虽然似乎也不低,可的的确确难以与谢不臣相比……
若要最快……
那一瞬间,见愁望着周遭复杂的阵法,无数的想法从脑海深处划过,最终却还是牙关一咬,果断地抽身后退!
往里进的时候无比困难,后退的时候却没有那么多的阻碍。
几乎只一个眨眼,见愁便出现在了如花公子等人身前。
他们都看着她,她却看着站在旁边的谢不臣。
素手一翻,便有一枚玉色的丹丸从她指尖飞出,投向了谢不臣。
谢不臣轻轻一伸手,两指一夹,便将这丹丸接住。
崖山疗伤的灵药,名为“盗泉丹”,效用惊人。
他注视着她,没有言语。
见愁的话语很简短:“合作。”
谢不臣幽深的目光一转,从她身上转向了她背后那一滩泥淖,隐约能看见陆香冷的身影。
为了陆香冷,连他这深仇大恨,都愿暂时放下。
眉眼一低,本该因为这忽然出现的转机而心生愉悦,可……
竟然没有。
他收回目光,指尖一转那玉色的盗泉丹,答应得也很干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