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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鼎争,那可真是话长了。哎,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聊吧?”
陈廷砚一听有门儿,毫不犹豫建议。
见愁对这山海市的确不够熟悉,眼下的陈廷砚,虽与谢不臣有交往,但还算不上是什么知己,只能说认识。
由此一来,与这对自己毫无恶意的人多打听打听,也算不得什么坏事。
略一思索,见愁点头道:“那便劳驾了。”
“成,那咱们找地方去!”
这么容易就迈出了第一步,真是“他乡遇故知”的魅力啊。
陈廷砚高高兴兴地头前带路,半道上碰到了他那几个小喽啰,小喽啰们眼巴巴地看着,陈廷砚却直接叫他们自己玩去,毫无良心地带着见愁入了街边一热闹的高楼。
人间孤岛有茶楼酒楼,乃是因为俗世之人好享乐。
其实修士也不例外,只是在十九洲,中域那种地界,只有极其繁华的地方才有此类专门制售灵酒灵茶的地方。
到了极域又不一眼了,此间鬼修多好享乐,所以这边足足有一条街都是酒香茶香饭菜香。
陈廷砚带她进的是“八珍楼”。
楼上第一层已经坐了不少人,也有人见了陈廷砚就主动跟他打招呼,同时对见愁投去好奇的目光。
陈廷砚一一回礼,一副游刃有余,在哪里都吃得开的模样。
只是他并未停留在第一层,而是直接上了第二层。
有个驼背的白面小鬼连忙走了过来,将他们引入了一雅间之内:“陈四爷,这位姑娘,您二位要点什么?”
“老样子就好。”
但凡在带着新朋友去某个不差的地方的时候,说出“老样子”总会在朋友的心目之中留下惊人的效果。
不过,对见愁来说,这样的效果显然要大打折扣。
她脸上表情没怎么变化,只是寻常地跟上了陈廷砚的脚步,陈廷砚一看,顿时想心里一叹,只能想见愁不愧是见愁了。
二人在雅间里坐下,此地的装潢倒多几分雅致的气氛。
显然,陈廷砚能选上这个地方,还保有了那么几分的公子哥儿习气。
“鼎争如何?”
坐下来的第一句话,见愁便直奔主题。
陈廷砚心里又被梗了一下,嘴角一抽,只觉得见愁太直接,但事情都是他自己揽下的,所以只好照实回答:“鼎争,乃是极域外围最大的一场盛事了,就像是……”
思索片刻,陈廷砚给了一个极其准确、见愁也极其熟悉的形容——
“科举。”
这倒是符合见愁一开始的预期。
她感兴趣了起来,继续听陈廷砚说话。
“朝廷选拔读书人,极域的十大鬼族和八方城,则选拔鬼修。”
“鼎争统共会分成三环,第一轮争取参与的资格,随后在所有取得资格的人之中进行筛选,不合格或者不够优秀的人,将会直接出局。在这两轮之后,剩下的人才有资格真正的‘斗’上一场。”
“在整个过程中,越是优秀,越是有可能扬名立万,并且名利双收。”
简洁明了,三两句话便将鼎争概括得差不多了。
先前见愁也已经对鼎争有一定的了解,却并不那么详尽,她是没想到鼎争竟然还有三环,但是这三环的顺序,好像有些奇怪。
“四公子方才说,第一轮争取参与的资格,之后才是筛选?”
“对。”
陈廷砚就猜到见愁会问这里,也知道她很认真地在听自己说话,暗暗猜测见愁是不是对鼎争有了大兴趣。
按理说,不会有人愿意错过鼎争这种极域盛事的。
他耐心地给见愁解释了起来。
“这很寻常。第一轮不过就是拿到资格。
“十大鬼族和八方城都有一定的推荐名额,但是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名额分布在极域七十二城之中,这中间便包括枉死城。”
“这些名额多半都是开放的,会在城中进行比试,规则则有八方阎殿确定。没有得到八方城和十大鬼族名额的修士,可以通过在七十二城之中的比试拿到名额。”
说到这里,陈廷砚笑着补了一句。
“说起来,我们今天遇到的那个家伙,就是一个被无常一族看重,却因为没太大背景,没能拿到名额的。他只能在不久之后,寄希望于枉死□□额了。”
他们遇到的那个家伙,不就是跟她争剑的邢悟吗?
见愁了然,点了点头。
“第二轮的筛选,就是整个极域最有意思的地方了。”陈廷砚续道,这个时候,脸上却出现了一种得意又古怪的笑容,“你猜猜?”
“猜猜?”
见愁对此一无所知,可看陈廷砚的表情,第二轮的规则又很有意思。
她琢磨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筛选哪个方面?”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猜不到,就是我自己来的时候也猜不到啊……”陈廷砚笑了起来,故意卖了个关子。
技巧虽然老套,但见愁不得不承认,他引起了自己的兴趣。
无奈地摇头一笑,见愁道:“到底是什么?”
“当然是……”声音故意拉长,陈廷砚注视着见愁的双眼,眼见着对方要不耐烦了,才连忙一口补上——
“识文断字,经义策论!”
“……”
见愁两只眼睛一下就睁大了,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作为一个频频震惊其他人的角色,此刻见愁的反应俨然给人一种角色对调的错觉。
她没听错吧?
识文断字,经义策论?!
“这……”
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修士的世界之中,实力为尊,怎么……
见愁竟然品出了一份荒谬的感觉。
没想到,陈廷砚这时候倒是一本正经了起来:“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极域此刻与人间孤岛联系密切,很多东西都是直接仿照着来的。”
而且……
“再说了,连字都不认识的人,以后怎么修炼?说到底,万一要体悟很厉害的招数,还是得要脑瓜子好使啊。连识文断字都做不了,这脑瓜子也没必要被选上了。”
“……”
见愁皱眉,原本觉得荒谬,此刻陈廷砚这么一说,竟也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尤其是,这让见愁瞬间想到了一个不想想到的人。
谢不臣。
在人间孤岛的时候,便是天之骄子。
即便是落魄了,他那一分才智,也能叫人刮目相看,若是没有后面忽然假如昆吾那件事,见愁毫不怀疑即便是在那样的困境之下,谢不臣也能东山再起。
很多时候,老天爷对人是不公平的。
见愁暗暗这么想着。
正如谢不臣到了十九洲之后,以见愁对他仅有的那些接触来看,在人间孤岛的那些经历,对谢不臣的影响之大,在阵法的造诣上便可见一斑。
同理……
思索之中,见愁的目光,便不自觉地移到了陈廷砚的身上:“这么说,你……”
“你以为,我为什么混得那么好吗?”
陈廷砚眨了眨眼,露出了一脸的得色,有一种狐狸尾巴都要翘起来的感觉。
“猜猜我在这里做什么?”
“当夫子?”
话题的前后因果联系很好,见愁几乎是一瞬间就猜了出来。
陈廷砚顿时笑起来:“不愧是见愁姑娘,这都逃不出你的法眼。”
的确,见愁猜得不错。
陈廷砚现在不算是什么夫子,但是对那些想要出人头地的人来说,有个好的老师,教他们去应对鼎争第二轮的“识文断字,经义策论”,那真是太急缺了。
尤其是,陈廷砚曾经还是尚书的儿子,他父亲也曾在大夏当过主考官。
所以,陈廷砚对这些东西更为熟悉。
如今,他也算是枉死城里小有名气的一号人物呢。
陈廷砚毫不吝惜自己的口水,在见愁面前大大地表现了一番。
见愁也算是大开了眼界,一则觉得有那么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对的道理,二则觉得很是新奇,整个极域都跟十九洲有相似之处,却又独特得让人忍不住赞叹。
“那么第三轮呢?会像是擂台赛一样吗?”
就像是十九洲的左三千小会一样。
见愁很自然地联想到了那边。
陈廷砚思考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想自己之前了解到的东西,最后则是摇了摇头:“说像也像,说不像也不像。每年的规则不固定,有的时候会是擂台赛,有的时候则喜欢把所有人都扔去一个地方。有的年份血腥,有的年份温和,都看那一年八方城那八位宝座上的阎君,到底心情如何了……”
……这么看来,极域到底还是比十九洲略显残酷。
至少说,比十九洲大部分宗门残酷。
毕竟在十九洲还有混乱的明日星海,黑暗的东南蛮荒。
见愁慢慢地跟着陈廷砚的话,点了点头。
“所以这是个一步登天,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人人都要争破头。”
“勉强可以这样说。”陈廷砚并不否认,但是很快又恶劣地一笑,故意对见愁道,“不过也不全是这样,在这里身败名裂的也不少。”
“身败名裂?”
这倒是头一次听说,见愁再次好奇。
陈廷砚那折扇慢慢地放在了桌上,上面绣着的桃花,有种娇艳欲滴的色彩。
见愁看了那扇子一眼,忽然觉得他跟如花公子,甚至跟她那有意思的四师弟沈咎,说不准有点话聊。
不过,目前也就只是想想,怎么离开极域还没头绪呢。
见愁的目光注视很是隐晦,陈廷砚半点没感觉到异常。
他放平了折扇,便唇角一勾,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看向了窗外热闹的街市,此刻,道上还有不少人在行走。
“我没进入这片地界的时候,也在想什么海外仙山……不过到了极域,才知道,都是扯淡。你知道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就有鼎争吗?”
陈廷砚的表情,明显已经沉了下来,仿佛离一个纨绔有点距离了。
鼎争里面,似乎还藏着什么?
见愁心思微妙了一些,摇头:“不知道。”
“因为每一次鼎争,都会产生巨大的利益。”
好歹他爹也是混迹官场的老手,更不用说曾经的谢不臣手腕眼界都是高超,两方面的耳濡目染之下,陈廷砚也绝不像他表面上这么简单普通。
来到极域的时间,也就那么一小段。
但是翻阅过了关于鼎争的记载,也曾亲眼看见过一些相关的事情,陈廷砚敏锐地发现了藏在鼎争背后,一些寻常人不会想到的地方。
“每年的鼎争,第一轮的名额争取没什么好说的。从第二轮开始,便会开始产生利益……我这样的纨绔都能从中获益,以见愁姑娘在京师之中的见闻来看,若是每次鼎争第二轮之后都会刊印过关者的文章和答卷,会如何呢?”
陈廷砚微笑起来。
那一瞬间,见愁都忍不住觉得眼前这一位陈四公子,的确有那么一点嚣张又纨绔的资本。
他所说的,根本不需要见愁仔细去想。
因为这种刊印考卷,甚至押题的很多书籍,在大夏是早就存在的,并且有许多的书店以此为生。
“如果仅仅到这里,还无可厚非。”
陈廷砚显然了解了不少了。
他又伸出手指,慢慢将纸扇合上了,同时,看向见愁的目光里,多了一点点的探究,不过藏得很隐晦。
“每届鼎争,都是十大鬼族和八方城连起来做的,并且关系着整个极域未来一段时间的走向。”
比如,未来很多年里,鼎争的魁首基本都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所以,整个极域都会关注这件事。但是见愁姑娘或许猜不到,看鼎争便如进戏园子,想知道鼎争的具体情况,就必须付出一定的玄玉。因为,在整个极域,所有鼎争的具体过程,都只在一些特殊的地方,用一些特殊的渠道才能看到。”
陈廷砚说到这里,已经不用解释了。
他笑看着见愁,观察着见愁的反应。
不出他所料,见愁那细细的眉梢跟着挑了一下,似乎有些错愕,不过在回过味儿来之后,又有隐约的精芒闪烁。
只是这样的情绪,几乎瞬间就被压了下去,没有毫无保留地呈现给陈廷砚了。
不用陈廷砚说太多,见愁已经能想象出围绕着“鼎争”的一切了。
一个选拔优秀的鬼修充为己用的计划,并且引起整个极域的人关注,还能够从中捞取太多太多的利益。
整个极域便是以八方城为中心,十大鬼族为辅。
可想而知,陈廷砚口中的那些“特殊的地方”和“特殊的渠道”,几乎不会有一个逃过这两种势力范围。
如果以左三千小会为例,那就是所有人要观看他们的比赛,甚至他们在空海之中的情况,都必须支付灵石。
说荒谬也不算,就是透着一种世俗的铜臭气。
可见愁也不能说它是错。
毕竟,看上去这是个聪明到了极点的做法,尤其是,极域实在是太缺好东西了,这一片恶土太过贫瘠,能养的鬼修不多,提供的物产也就更不丰饶了。
“没想到……”
见愁想通了这些,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气来。
“看来在极域参加鼎争,还要在众人眼皮底下当一回小丑。”
说到这里,她忽然一顿,问了个极其有意思,并且之前陈廷砚都没想过的问题:“如果说大家都希望从鼎争之中获利,太无聊的鼎争争夺,不会有人看吧?这中间,会不会也有别的势力,为了让大家关注,所以进行干涉呢……”
比如,在一次平平无奇的鼎争之中,硬塞进去几个很有特点的人。
就像是一台普通的戏里,忽然多了当红的生角和旦角一样,无疑会让戏班大赚一笔。
见愁的话根本不难理解。
只是陈廷砚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他甚至用纸扇子狠狠一拍自己掌心:“对啊!这种情况,不应该很容易发生吗?赌坊里都有作弊的,他们都能从鼎争里捞钱了,做点这种事算什么?”
随即,陈廷砚两只眼珠里就开始闪光,变得明亮又生动起来。
他好奇的目光立刻重新移到了见愁的身上:“以前我没想到这一点,不过以后倒是可以翻阅翻阅卷宗,说不定能研究出点东西来。你呢?”
“我?”
话题跳太快,见愁的心思都还在鼎争上面呢。
乍一听陈廷砚发问,她愣了一下。
陈廷砚收了方才玩笑的表情,略有点小心翼翼:“我来这里,是因为被头上掉下来的牌匾砸死,你跟谢三公子好好的,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