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蓝关从头到尾,一动不动。
见愁看着他许久,看出他的确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也不敢放松了警惕,更不敢收起虚魔伞半分。
她并不转身,只向着后方一步步退去,慢慢退至了掌狱司门前,才笑了一声,远远对着司马蓝关,朗声道:“司马公子高抬贵手,见愁这里谢过了!”
说完,身形竟立时一晃,消失不见!
“公子!”
立在司马蓝关身边的众多修士见状,简直气得咬牙,甚至还有几个用不怎么赞同的目光,皱眉看着他。
司马蓝关却一摆手,示意他们都把嘴闭上。
这一下,再没有人敢说话了。
此次酆都城的鬼修,因潘鹤寻与司马蓝关,几本分成了两派。
只是潘鹤寻与司马蓝关意外地结成一党,是谁也没想到的。
如今这一群人之中,有一半都是被潘鹤寻笼络,追随于他的,剩下的一半才是司马蓝关的人。
为了算计见愁,也算计张汤,潘鹤寻在经过峡谷口的时候,便吩咐了他们听从司马蓝关的安排,重点先将张汤除去,随后再来找他会合。
如今司马蓝关却因见愁虚魔伞之威胁,退让下来,还眼睁睁将这么多人放走,实在让他们心底不满。
大家各为其主,缝隙已在不知觉之中产生。
司马蓝关却半点没回头看一眼,他的目光还落在那大门之上,只看见那大门上雕刻着的万千恶鬼,还有门上那一尊慈悲的佛陀。
唇角的微笑,慢慢打开。
半面狰狞,半面惊艳。
他将自己没提灯笼的那一手抬起,手指在冰冷的空气之中翕张,又缓缓地收拢,以指腹碾磨指腹,仿佛触到了什么美妙的东西一样。
身负虚魔伞这等利器,前面却一直没有使出,无非是不想提前暴露,更不想叫别人知道她拥有这等杀手锏。
这证明,她就想这么扮猪下去,意图出其不意“吃虎”。
但看那风采眉眼,甚至一举一动,无一不是千万里男挑其一的惊才绝艳。
极域,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美妙的人物?
司马蓝关的目光,缓缓落到了自己的手掌上。
美人皮……
光是这么看着,都能叫他有一种心旌摇荡之感,若真有一日能抚触上去,不知该是何等叫人魂魄销、骨髓枯的滋味?
看了许久,他才将自己从这万般奇妙的幻想之中拉了出来,转过身去,看着这跟随自己的十数人,微微一笑。
“我许诺要放她半个时辰。这样长久的空闲,实在难熬。不如,杀杀人玩吧。”
“什么?!”
话音落地的那一瞬间,掌狱司前众修,全都头皮发麻!
司马蓝关将手一挥,属于他的那一拨人,便齐齐拔法器而出,对准了场中剩下的修士!
“司马蓝关,你要干什么?!”
一名黑衣修士惊骇欲绝,大喝出声。
“跟潘鹤寻这等废物玩,实在太没意思。”
比起那一位见愁,潘鹤寻差得实在太远。
原本兴趣盎然的司马蓝关,已经有些意兴阑珊,他声音轻飘飘的,没有半点诚意。
“我决定反水,杀了你们,他有本事便来找我报仇,这样局势不就更复杂,更好玩了吗?”
疯子!
这他妈就是个疯子!
被包围的场中修士,无一不是潘鹤寻的人,尽管看上去与包围他们的人数差不多,可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修为绝顶的司马蓝关!
“你竟然——”
“动手。”
司马蓝关懒得再听他们一句,双目一寒,便直接下令!
掌狱司前,顿时一片滔天的血光。
原本被半开的虚魔伞所吞的天空,在见愁离开之后,又恢复成了一片湛蓝,依旧干净得没有一丝污秽,若非天空之下乃是种种争斗厮杀,只怕谁也不相信这竟是十八层地狱。
掌狱司内,见愁已循着张汤众人的去向遁入数十丈。
之前远远瞧见的时候,这掌狱司的造型,便给了她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待得进入之后,那种熟悉感便越发挥之不去。
塔身七层,有如浮屠。
在她进来之时,便见大门之上雕刻了悲悯众生的佛陀,入内之后经过一片四壁端方、挂满了重重刑具的狭长甬道,便到了一塔中内堂。
迎面,竟是一座脚踏莲花、左手持法杖右手持着骷髅人头的佛像,是为怒目金刚!
深蓝色地面上,以五色笔绘制出十八层地狱受苦众生种种惨状,色彩明丽,却更添一种奇诡森然。
十八层地狱归属极域,是为轮回众生所在之地,怎会有如此多的东西,与佛门相关?
见愁一下皱紧眉头,想起了阴阳界战后,除佛门禅密二宗外,十九洲修士皆不可入轮回。
张汤等人也是刚刚进来,与见愁乃是前后脚的事情。
见她身影飞驰而来,他们都转头来看。
顾玲更是惊喜地叫了一声:“见愁姐姐!”
见愁虚魔伞虽收,为防万一,却还紧握在手。
一丈长的伞柄横持,加之玄黑伞面有金文浮动,依旧给人一种心颤之感,叫人忍不住将目光投去。
她落在了众人面前,一扫便知道,除了张汤,他们身上大多挂彩。
“都还好吧?”
虽然是要抓紧时间离开此处,但见愁还是要确认一下众人的情况。
几个人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大碍。
唯独王人杰之前丢了面子,又受了最大的苦楚,此刻站在张汤的左侧,便想起之前在峡谷口,众人竟然都不曾对自己施以援手,不由得冷笑一声:“还好?你看看这样子叫还好吗?!”
见愁才舒展开的眉头,顿时重新皱起。
她看了过去。
王人杰之前抓紧时间吞服了丹药,此刻伤势已经恢复了四五分,勉强算是有力气。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副心中不平的感觉,口气反而越发尖刻冷厉起来。
“你分明早有虚魔伞在手,我们遇到危险,你一开始竟然不拿出来,眼睁睁看着我等为人所制,苦战受伤!你这个女人,到底是何居——”
“心……”
最后一个字,忽然就像是隔开了的水囊,一下喑哑下来,带着一种漏气的感觉。
刚抬起来,就要指着见愁鼻子的手指,更是一下僵硬,甚至失去了控制,垂落下去。
王人杰只觉得整个脖子,都凉了。
一道幽冷的深白痕迹,从他的后颈,蔓延到了喉结处,终于绕成了一个大圆。
他张大嘴,再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竭力地将自己的头,向着右边转去,那里,张汤冷冰冰地看着他。
一片玄黑的薄刃,自王人杰的颈边,轻轻一转,便飞回了张汤那冷酷的、剥过皮、剔过骨的手中。
“咕咚!”
原本还在脖子上的脑袋,因为方才的转动,终于无法稳稳立在原处,便一下栽落到地面上。
深白的血迹,洒了一地。
“啊!”
顾玲顿时吓得尖叫了一声。
就是一旁的老妪与陈廷砚都忍不住心头一跳,眼底骇然!
他竟就这么一言不发就动了手!
何等悄无声息?
何等猝不及防?!
“砰。”
没了脑袋的身体,终于在一片因过度震惊而生的死寂中,倒在了地上。
“骨碌碌……”
一颗沾满深白的脑袋,则在地上滚动,好一会儿才停止。
那是惊怒交加的一张脸,杂乱的头发已经将面容掩盖,只要那一双死死瞪着的双眼,狰狞极了,无巧不巧,转过来,对准了张汤。
张汤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比这狰狞千万般的景象,他都视若寻常,这一点又算什么?
见愁瞳孔微缩,没有说话,手指略紧了紧虚魔伞,
她注视着他,有隐隐的忌惮。
张汤却只将薄刃一转,眨眼时没入了袖中,消失不见,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冷静肃然,又似洞明一切。
他淡淡开口,似嘲非嘲:“你不愿脏手,本官已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