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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第373章 明妃

见愁甚至还来不及思索这变化所代表的意义,那其余的二十朵宝相花图纹,便自动地朝着剑尖处那一枚叠去。

一枚叠一枚,一重叠一重。

其光芒也越来越明,越来越亮,但当最后一枚宝相花图纹落下重叠之时,这个图纹的光芒,却陡然一暗!

就像是黑夜降临,阴影忽然覆盖。

也仿佛是天地间过于炽盛的光彩,在经过千锤百炼之后,变得圆融内敛起来。

整枚图纹上原本暖黄淡金的颜色,一变而成稳重而极具古朴禅意的暗金,而后在见愁的注视中,慢慢坠落。

好似一朵落花,点在了水面上;又仿佛一片枯叶,落在了树下地面上;更像极了一星弱火,飞在熄灭已久的灯芯上……

宝相花的中心,恰恰落在剑的最尖端。

然后,整枚图纹便服帖地压在了剑尖那不大的一小块上,犹如将整个剑尖包裹。

整柄剑的气息,骤然一变!

若说此剑原本陈旧,犹如一盏堆满了尘垢油污的灯盏,如今便像是这些尘垢油污都被人细心地洗去,并对灯盏进行了精心的打磨。

焕然一新!

而且那一点独特的暗金,恰恰点在一柄剑最凶险的剑尖处,平添几分锋锐,令人目光触到时忍不住生出几许寒意来。但因其光泽的幽暗与剑身上宝相花图纹的中和,又显得不那么突兀,反而更见圆融的禅意。

在见愁重新握住剑柄的那一瞬,一股平和的气息,便从剑身上传来,于是她脑海中犹如盛开了莲华万丈,回荡着梵呗千里。

半悟半醒之间,竟仿佛听见了一道沧桑古老的声音。

“圆满报身,譬如一灯,能出千年暗;一智,能灭万年愚。一灯之明,传万灯燃;万灯之明,明不可喻。”

“七情苦六欲,菩提燃心灯。”

……

菩提,心灯?

这大约便是燃灯剑“燃灯”之剑名的由来吧?

在听见这声音的瞬间,见愁便已经无师自通地明白了:若以燃灯剑而论,她三转二十一枚宝相花图纹,已然贯通了此剑的第一重境。

这一重境,乃是“燃灯”的表象,类似于凡火。

那么,下一重境界,应该是更进一步,要去领悟此剑本身了……

只是,该从何处领悟起?

见愁一时之间却是傻了眼,除了方才在脑海中响彻的偈语,竟然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双目虽然渐渐清明,但新的疑惑却涌了上来。

掌中所握之剑已经恢复了原状,除了剑尖那一点看久了会给人一种奇异的心惊之感外,倒也不算有太大的变化。

见愁持剑随意地朝着前方一挥——

霎时间,剑身上二十朵宝相花图纹次第旋转开来,犹如佛门壁画上佛国璀璨的莲池!

剑尖那一点也骤然明亮。

只见得暗金光芒一转,后方那二十枚旋转的宝相花图纹立刻向着剑尖所指方向飞去!

“轰!”

狭小的空间内,竟然炸开了一声轰鸣!

见愁进门时也布下了阵法,可在这随手一剑一指之后,却被那无数飞去的图纹撞上!

眼前顿时再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那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席卷的灯火!

幸好有阵法,也幸好她修炼《人器》。

待得光芒散尽之时,整个屋子内未受阵法保护的桌椅甚至是她身下所坐的床榻,都化作了齑粉!

唯有眼前,那一盏昏黄的油灯。

见愁记得很清楚,自己进屋的时候天还不算晚,那一盏很简单的油灯就放在角落的方桌上,她没有动过一下,更不可能将其点亮。

可在这一剑挥出之后,灯被点燃了。

燃灯剑……

还有这般奇妙的用处吗?

见愁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这一盏油灯昏黄的火焰上,本不过稀松平常看这么一眼,可顷刻间,那玄之又玄的感觉竟然将她席卷。

就像是整个人,都被这一盏灯卷入,拉入了没有穷尽的回忆中一般。

无数旧日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从脑海之中划过……

每一幕,都与灯有关。

或者是用银簪挑亮灯芯,或者是伏案灯下抄写佛经,或者是打着灯笼从幽暗的园径上走过,又或者是红烛高照、燕尔新婚……

但这一切的发生,实在是太快了。

就连见愁这个回忆的主人,都还没来得及从中捕捉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那一盏因燃灯剑而亮起的油灯,便又“噗”地一声,黯然熄灭了。

于是所有走马灯一般的场景,随之消逝不见。

直到这个时候,见愁才看清楚——

这一方才亮起来的油灯灯盏里,并没有一滴灯油。

它本不可能被点燃的。

“燃灯剑……”

见愁只觉玄妙,忍不住念了这么一声,才忽然一笑。

她瞧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自然地想起先前与谢不臣约定好,要在入夜后去探本地的昭化寺,便暂时按捺住了继续研究此剑的冲动,收剑还鞘,将屋内阵法一撤,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种种声音,立刻朝着她涌来。

天色的确已经挺晚了,天气也不很好,看不到半分月色,只有怒号的寒风从走廊上穿过,吹得见愁衣袍猎猎飘摆。

楼下似乎来了别的客人,有几分吵闹。

见愁只想着那经营着客栈的小姑娘桑央此刻应该挺高兴,倒也没将这声音放在心上,便要去扣对面谢不臣的房门。

只是在她抬起手来的那一刹,楼下人话中某些字眼,却让她骤然停下。

“明、明妃?您、您说的是我吗?”

“千诺。法螺至此鸣响,证明你身心纯净,颇具灵性慧根,堪为明妃,将来可成佛母。便是他日修行大成,或成空行母法身,亦未可知。”

“啊,真、真的吗?这……”

“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不是,只是太……我从没想过我也可以……”

……

一个声音,见愁很熟悉,正是那圆脸小姑娘桑央。只是此刻那甜美的声音里,明显充满了颤抖的惊喜,仿佛多年幻想的祈愿终于得以实现,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惊喜,希冀,向往,又带着点生怕美梦破碎的小心翼翼。

至于另一个声音,便十分陌生了。

但听得那一声“千诺”,见愁便知道必然是密宗的僧人了。以如今她所知的情势来看,也必定是新密一派。

若是旧密,断不该跑出来找什么“明妃”“佛母”。

眉头悄然皱了起来,见愁举起来的手终于还是没有落下,而是放了下来。她并未依约去喊谢不臣,只是从狭窄的走道中步出,站在楼上一角,看向了下方。

桑央依旧在柜台后面,两手掌心相对合在胸前,一张年轻且稚嫩的脸因为兴奋和喜悦有些发红,那纯粹的双眸则因为期待染上粲然的光彩,亮极了,仿佛能让所有的污秽都无所遁形。

此刻,这一双眼便认真地注视着站在前面的那些僧人。

深红色的僧衣,在这寒夜里,并不给人任何温暖之感,反而因为颜色太过深重,让人觉得压抑。

统共有七人,高矮胖瘦不一。

站在最前面那个,便是与桑央说话之人。

他身上的僧衣格外精致一些,还有明黄色的里衬;脖子上挂了一串长长的念珠,右手中拿着一卷羊皮纸,左手则持着一枚约莫七寸长的右旋海螺。

这样的法器,见愁还未见过。

通体雪白,海螺的边缘则缀以金玉宝石,看上去格外地华丽。一枚又一枚深奥繁复的梵文压在海螺表面,透着一种神秘。

“你已经被法螺选中,成为今年的明妃之一。即刻收拾一下东西跟我们走吧,今日去昭化寺,明日等人齐了,就启程前往圣殿。”

手持雪白法螺的僧人还说着。

他一双倒吊的三角眼错也不错一下地盯着桑央,隐约流露出几分贪婪之色。

但桑央没有发现。

她兀自沉浸在被选为了“明妃”即将成为“佛母”的喜悦之中,只觉得一生最大的梦想就这样实现了,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听见僧人这般说,她越发高兴了:“我们是要去圣殿吗?我阿爹去朝圣了,那我过去也可以见到他了!他如果知道了,一定为我高兴……”

僧人顿时皱了皱眉,脸上闪过几分不耐:“能去圣殿,接受诸位上师的灌顶之礼,是你几世也修不来的福报,若你家人知道必定高兴。还不快赶紧去收拾东西吗?”

“啊,是!”

桑央听出了那一点不耐,但依旧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她知道眼前这些僧人并不是来自附近庙宇之中,而是来自那对于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高不可攀的圣殿。

对雪域中的所有人来说,那都是至高无上之地。

而有资格在圣殿之中修行的僧人,都是佛主的使者,传达着来自极乐世界的声音,几乎便是佛陀的化身。

所以,身为信众,又怎会觉得对方的言行有不妥之处呢?

只不过,在收拾之前,桑央忽然想起了白日里住进来的两位客人,面上顿时露出几分犹豫之色来:“是我忘了,店中才住进了两位客人。如今我就要去圣殿了,此事还得跟他们说一下……”

这样念叨着,桑央便下意识地朝着二楼看去。

于是,见愁那默立在楼上的身影便映入了她的眼中,让她发出了一声有些讶异的惊呼,应该是没有想到见愁就在那边。

她这般的反应,自然也引起了那一行僧人的注意。

几个人的目光几乎立刻就顺着桑央的目光转了过去,在看见见愁的那一瞬间,打头的那名僧人双目之中顿时爆出了一团摄人的精光!

与此同时,他左手所持的雪白法螺,竟然凭空发出了声响!

“呜呜——”

那是一种空茫得近乎空洞的声音,却仿佛伴着一阵阵的海潮,一下吹进了人的心底,让人以为听到了“天音”。

雪白的光芒从法螺上散出,一时竟如同皎月一般明亮。

这一行来自圣殿的僧人,顿时都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匪夷所思之事一般!

就连带头的那名僧人,都有些颤抖。

空行母……

能引得法螺自鸣且亮如皎月的女子,不仅有资格成为明妃,成为佛母,甚至有绝高的天赋,能成为堪与诸位法王比肩而立的“空行母”!

注视着见愁的目光,由摄人而惊叹,由惊叹而贪婪,由贪婪而淫邪,内中更交杂了千万般纷繁的杂念,变得晦涩且脏污……

这一刻,那僧人再看不到其他人,直接伸手朝着见愁一指——

“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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