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运转起了自己仅剩不多的灵力,他要试着将自己的刀斩入眼前这个男子的头颅。
当然,这并不是一件太可能的事情。
但至少十多年前,莫听雨试过。
那作为他的徒弟,总不能像这些人一般,束手待毙吧。
这是一件很掉面子的事情。
而面子,对于刀客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这是楚惜风的道理。
现在,亦是苏长安的道理。
夏侯渊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他第一次,很认真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少年。
他觉得他和他们很像。
和百年前,那一群刀客很像。
他们用同样的握刀,就好像握住了刀,就能握住整个世界一般。
他们亦用同样的眼神注视过他,那是一种让他很讨厌的眼神。
但他却又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这样的眼神,他三十载来辗转反复,侧夜难眠。
那是一个很遥远的故事。
遥远到,他都有些记不真切。
他只记得。
那一年,东吴新败。
天伤楚萧寒带着江东帅印进京献降。
他与自己的兄长,同为星殒的夏侯攘驻守江东郡城建业。
东吴称臣,西蜀独木难支,这固然是一件好事。
但,他与自己的兄长却并不这么想。
吴魏交战多年,数不清的族人死在这群刀客之手,此番血海深仇怎能因为楚萧寒一句投降便不了了之。
于是,那一日,他们引兵入城,屠尽建业百姓。
而后,二人归京,楚萧寒回到江东。
于是,东窗事发。
那位曾经的江东之主,招尽江东仅余的三千甲士,渡江而来,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直至长安城中,三千甲士所余不过百名刀客。
但他们却并没有停下。
他们顺着那一条朱雀长街,一路刀光血影,直至朝堂之上。
当着满朝文武,十余位星殒之面割下了夏侯攘的头颅。
然后一场鏖战,血流成河。却无人能奈何这位生怀死志的刀客。
直到那位他曾经无比崇敬族兄与楚萧寒承诺百年之内不兴兵东吴。
这位江东猛虎方才当着众人之面,引刀自刎。
他刀现在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仅剩的十余位刀客,带走那把沾染了楚萧寒鲜血的长刀离去时,曾对着说过的那么一句话。
“百年之后,江东后人,必雪此深仇。”
于是,自此以后,那把刀有了一个令人心颤的名字——夏侯血!
而他,亦多了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
所以,他讨厌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神,亦讨厌交给他这样的眼神的那位刀客。
“你叫苏长安,对吗?”他这么问道。
“对。”那位少年点了点头。
“他是你师父?”
“对。”少年再次点头。
“等会,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他死在我的刀下。”他的眼神里在那一刻闪过一丝幽光,仿佛看到这个少年再见证那位刀客死在自己眼前时,眼里的绝望。
那应当是相当刻骨,亦相当美妙的绝望。
一如当年,他看着自己的兄长死在自己的面前那样。
他期待着那时少年的模样,亦期待这听闻这番话后,此刻少年眼中无可奈何的愤怒。
但,出乎他预料的是。
这位少年,却在这时,摇了摇头。
然后,他很认真的,用格外笃定的语气说道:“我看不到。”
下一刻。
那位少年的身子猛地跃起,将他的刀高高举过头顶。
他的双目充血,他的发丝散乱。
他那般虚弱,那般渺小。
但那一刀。
却忘却生死,决绝如虎。
一如十年前那个刀客。
又一如百年前那只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