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看了看它们,又看了看那扇其实也不是很高的门——成功的几率,似乎不是太高。
这十二个机器人与之前跟他对打了好一阵儿的那一个一模一样,只是似乎吸取了教训,六只手中握的全是枪。十二个机器人,七十二把枪,在他的冰与火都施不出来的情况下,这样团团围过来,足够织成一张让他无法脱身的天罗地网。
可它们并没有立刻开枪。
让他逃走固然很亏,让他死在这里也一样很亏。伊斯知道,除非别无选择,这些人不会要他的命。暂时服软,另找机会离开,是更加明智的选择。
可他从来不会服软至少从来不会对敌人服软,更不允许自己像魏特那样,成为能够牵制甚至威胁他的同伴的工具。
大概意识到他绝不可能束手就擒,机器人动了起来。
而伊斯闭上了眼睛,没有去计算和寻找无数光束间的空隙,而是在那一瞬,将自己的意识猛然放了出去。
有一阵儿,漂浮在星海里时,他很喜欢这么做。这能让他“看”得更远,感受到更多眼睛和耳朵都无法捕捉的东西,有时甚至会让他觉得,整个世界,整个星域,甚至更广阔的的星海,其实,都不过是它的灵魂之境。
后来他发现这小小的爱好有一点后遗症,便开始加以控制。不是放弃,而是学习如何收放自如,如何不让自己的意识,迷失在那过于广阔的c无尽的虚无之海中。
而在这个过程里,他发现,他放出去的意识,并不是只能“感知”。
他能用他的意识创造幻境,就像达里埃尔一样但不止如此。
意识如水般漫开,无声无息,无人可察觉。那感觉有些像灵魂脱离了身体,又有所不同。他仿佛变成了空气,弥漫在这条飞船的每一个角落,他在一瞬间看到全部。
他看到泰丝,她和诺威已经与魏特他们会合,毫不意外地因为他自作主张而气得跳脚;他看见拦在他们身前的永恒之火收回了分出去烧掉机房的那一缕,像只炸毛的火鸟般蓬起了一圈,气势汹汹地冲向敌人,凶猛得很有点可爱;他看见整条船上跑来跑去的人,因为尚未恢复的通讯而不得不使用最原始的方法来交流;他看见自己,在一群机器人的包围中,单手持剑,沉默而立,而在这个封闭的房间之外,隔着数条走廊,一面巨大的屏幕将这一幕展现在一个正语无伦次地怒骂着的少年眼前。
有人扶着他——他似乎站立不稳,像个老人一般,整个身体都微微地佝偻着,可他的脸
他的脸,跟魏特的“任务”,长得一模一样。
伊斯略有些惊讶地又去看了看那个黑着一张脸跟在魏特身后的少年——是真的一模一样。
而那少年怒骂的声音,也分明就是他刚才听到的那一个。
双胞胎?他想着。还是分裂?刚刚那么冷静地跟他说“太亏”的家伙又是谁?好像真的不是一个人啊
他听见一声低低的咆哮,愤怒而焦急,像是他自己的声音又似乎不是。
知道啦。
他下意识地回答,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后他将放得太开的意识收缩回来,集中在那十二个机器人的身上。他知道它们的要害而那坚实的防护或许能够抵御光束炮的攻击,却阻挡不了他的意识。
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全地拆了它们的“心脏”。
十二声爆炸的闷响,听起来只有一声。十二个机器人瞬间停止了动作,腰腹间冒出闪烁的火星与黑烟。
而十二团耀眼的白光在伊斯的意识里炸成一片,炸得他头晕目眩。
为什么会这样?
他有些恼怒地想着。
虽然是第一次这样使用他的意识,但他本能地觉得,即使是他强行压下了那威力过大的爆炸以免炸到他自己,他的意识也不该受到这么大的影响又或者,他其实可以让这爆炸根本不会发生
他大概需要更多的练习。
好在,对方大概也被这一幕震惊到大脑空白,并没有发现他短暂的失常。当他悄悄松了松支撑着他的身体的单刃剑,那声音才又一次响了起来。
“能亲眼看到这样不可思议的力量好像也不算太亏。”他说,听起来并不如何恼怒。
“隔着屏幕怎么能算‘亲眼’?”伊斯冷笑,“如果你能站到我面前,我不介意给你更多的惊喜。”
“下一次吧。”那不知藏在何处的人轻笑,“总得给未来留一点美好的期望。”
现在伊斯可以确定了,前后两
个说话的人绝对不是一个——声音和语气一样,说话的风格却完全不一样。
正对伊斯的墙壁突然亮了起来,几幅投影投在了那里,不很清晰,却也看得出是什么——还在走廊上狂奔的泰丝他们四个,飞船外已经被发现c正竭力躲避着攻击的探险船,还有不知为何停泊在不知何处的星海里动也不动,连防护罩都没有打开的独角兽号。
伊斯唇边的弧度沉了下去。
“让我猜一猜,”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并不显得愤怒或狂妄,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你大概也能毁掉这条船的能量核心,或打个响指就杀掉这条船上任何一个人可是,瞧,我并不在船上,你的同伴却在,而你的独角兽号,也在我的攻击范围之内。如果两败俱伤,算起来我的损失的确比你要大得多,可我能接受这样的损失而你,能放弃他们吗?”
——他不能。
“你想怎样?”伊斯实在不想问出这样明显受制于人的人才会无可奈何地问出的问题,但他敢拿自己冒险,却不敢拿其他人冒险。
“一个交易。”那声音说,“公平而且绝不会让你为难。”
轰然涨开的火焰将迎面而来的敌人包裹在其中,当它缩回正常的大小,散落在地上的只有滩黑色的液体,滋滋地响着熔化了地板,一点点渗下去,一点点凝固。
那是混合了被烧成灰的人体的,被烧熔的盔甲。
魏特看得心惊胆战。他不是没有见过伊斯使用那奇妙的火焰,可上一次在辛加山对付那群变异的野兽时,那火焰似乎也没有这么可怕。
“它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他戳了戳泰丝的肩头,压低了声音问,“看起来好凶啊!”
“那你觉得我的心情怎么样?”泰丝笑眯眯地问他。
赏金猎人讪讪地收回了手。
他们跟着永恒之火继续往前。那小东西像个一往无前的勇士,凶悍得无人可挡——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很快,也没人再阻拦他们,任由他们冲到了一条走廊的尽头。永恒之火朝着门猛扑过去,烧出一个张牙舞爪的大洞,猛烈的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魏特身后身材单薄的少年几乎双脚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