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庄主明显只是一个乡下老财,没什么见识,辜典签却谈吐不俗,趁着劝酒的机会,多次套两个和尚的话——你们从哪儿来呀?师承何人?此前可有什么降妖伏魔的事迹没有?按照元嵩的说法,他本是蜀中之僧,出师后往南朝去转了一圈,然后渡江北上,再入齐地,这一路上自然也常降妖伏怪,但你们未必听说过,说也无益也。
魏文成的回答基本上是跟着元嵩走,同样我是外国僧,所以你们不可能听说过我的名声和事迹。但他不期然报出法朗之名来,谁想辜典签竟然听说过一耳朵——“得无近年来陈主所尊之三论法朗耶?”魏文成点点头,说没错啊没错。眼见得辜典签对他的神情就变得尊敬了一些——名师并不一定出高徒,但打狗还要看主人……不象那元嵩和尚,他所报的业师之名,辜典签根本毫无印象。
一直等到俩和尚吃得差不多了——魏文成开始喝汤顺食,元嵩索要了竹签来剔牙——胡庄主才拱一拱手,说实不相瞒,本地确实出了妖怪,所以老夫才起意斋僧,寻求高僧大德前来降妖伏怪……
话没说完,就被元嵩摆摆手给拦住了。随即元嵩就注目魏文成,说庄主您等一会儿,我先跟这位师兄说几句话,完了再来探究降妖捉怪之事。
他把魏文成扯到一旁,压低声音问道:“师兄可肯为此庄降妖否?”
魏文成斜了他一眼:“师兄乃可自荐,何必攀我?”
元嵩笑道:“师兄若不肯出头,又何登堂食斋而不辞耶?”等吃完了你说不干你事儿,要我一个人去降妖,这可不成啊——“实言相告,吾生来阳气盛,从未得见鬼怪,遑论降之?”刚才都是吹牛,我从来就没有见到过,更没有降捉过妖怪啊。
魏文成皱皱眉头,问他:“适才诸僧,因何而去?”我看他们一听你说话,立刻就变了脸色,就此对你毕恭毕敬的,你又不是出自什么名门大派,若是没点儿本事,怎能让那些和尚舍了吃到一半的斋饭,带着门人弟子就都逃了?你究竟有何依仗?
元嵩笑笑:“吾所言者,彼等阴私耳……”
他说我压根儿就不会降妖,但也不能说一无所长,打小修得一门功法,可以叫做“天眼通”,只要瞧人一眼,就能探查到对方的部分隐私,心中得到几个名词,于是在那几个和尚耳旁把这几个名词一说,他们自己就吓得闪人了……
其实这些名词究竟代表了什么含义,你要细问,我也不清楚,我光知道这些名词落到对方耳中,他们会起什么反应。刚才那几个和尚,我一开口他们就害怕,估计相关的几个名词全都关联着并非好事,他们怕我当场揭露出来,所以才匆匆而遁。想想也是啊——
就听元嵩冷笑道:“袈裟缠身,毗卢冠首,道貌岸然,脑满肠肥者,岂有好人哉?!”
魏文成忍不住就一翘大拇指,说师兄所言——深刻啊!然后他问了:“师兄又安知吾能降妖?”
元嵩说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几个名词,当下声音又再低了三度,缓缓吐出几个词来:“穿越,鼍怪,天书……”
魏文成闻言吓了一大跳,心说这元嵩和尚果然是有本事的!
就听元嵩又说:“……以是而知师兄非凡僧也,或能降妖。”说着话合什为礼:“千万带挈,不白食此一餐矣。”
魏文成自从学得了一些天书上的手段,就基本上没怎么运用过,心里也有些痒,总想找个机会大展拳脚,一舒渴怀。只是这一路上就光见到形形色色的人类了,没见过妖怪,他总觉得把法术运用到人类身上,这事儿未必道德……顶多也就施展几个小法术,方便自己从关卡前跑路而已,还真不敢大用。
所以刚才元嵩和尚说他能够降妖,他既没有当场否认,又跟着上堂来享用上等斋饭,本就有点儿动手的意愿。如今饭也吃完了,就等于对方下了定金,又怎么好意思白吃白占不干活儿呢?加上元嵩和尚挺老实,把自己不能降妖的事情毫无隐晦地告诉了自己——其实那家伙完全可以靠着“天眼通”假装很有能耐嘛——魏文成因此对他的观感又提升了一层,耳听对方求恳,不禁微微点头:“既如此,从命便是。”
二人回到堂上坐下,元嵩就朝胡庄主一合什,说我们俩已经商量过了,此地既有妖孽作祟,自当尽己之能,协助驱除,这本来就是出家人的本分。胡庄主闻言大喜,于是就将斋僧的缘由备悉陈述了一番。
原来这胡家本是前朝(北魏)胡太后娘家后裔,北魏灭亡后才始迁居到商丘来的,因为老家(安定临泾)落入敌国之手,交通不便,所以就在商丘这儿建造了一所宗祠,方便族人祭祖。这一族足有小一百号人,加上依附、佃户,全庄口数上千,胡庄主就是大家长。
大概在三个多月以前,突然间在胡姓宗祠里闹起了妖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