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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明,何九儿挽了妇人头过来给宋氏敬茶,一脸复杂之色,委委屈屈垫子上跪下去,举起茶盏说道:“请太太喝茶。”
宋氏穿了一身衣,----倒也没有露出容光焕发样子,免得婆婆瞧了怀疑,只是象征性抿了抿茶,赏了一根金钗做见面礼。
“这是卢姨娘和陶姨娘。”宋氏明知道何九儿认识,但依旧介绍了一遍,还给三位妾室排了个序,“何姨娘虽然是后进门,身份与旁人不同,我已经说过,以后如同二房奶奶一样。”敛了敛笑意,正色对另外两个说道:“你们断不可以妹妹称之,记得要叫姐姐。”
----多两个帮手,自己也好省点劲儿。
卢姨娘倒罢了,上前叫了一声,“何姐姐。”
何九儿被臊得不行,勉强应了。
陶姨娘则是一脸不痛,----被贵妾后来居上还是其次,让她恼火是,自己妹妹烟霞,就是因为何九儿才会那么惨,白白便宜了那个泼皮!
后来家里人想娶买回妹妹,谁知那泼皮却带着人不知去向了。
陶姨娘从前是傅母身边丫头,自己做了长房姨娘后,没几年,总算把妹妹也送到了老太太房里。原本指望着她比自己出息,没想到费了诸多心思,妹妹好不容做了二等丫头,后却是那么一个结果。
心下对何九儿恨得牙痒痒,却又拿她没法子。
现好了,居然跟自己一样做了妾室!
别看主母嘴里说得好听,什么身份与旁人不同,什么狗屁二房奶奶,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恨呢!好端端一个官家小姐,居然如此自甘下贱!
下作小狐狸精,将来苦日子还后头呢。
“陶姨娘?”宋氏催促了一声。
“哦。”陶姨娘回过神来,上前甜甜喊道:“何姐姐,给你道喜了。”
何九儿知道为了烟霞,陶姨娘今后不会少给自己使绊子,----这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连一个丫头都敢盘算自己。
可是事已至此,怨天尤人和后悔都没有任何用处。
既然做了大表哥妾,那就得紧紧抓住他心,早点生下儿子来!反正宋氏看着不像是长命,等她一死,再说服姑母和大表哥,把自己扶做正室就行了。
妾不能扶正她是隐隐知道,只是心里不愿意去想,宁愿给自己留这么一点希望,好让自己有勇气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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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礼法,妾是没有资格当做媳妇,平日无须去给婆婆请安。
不过何九儿刚进门,又不是丫头拔上来,还是得由宋氏带去上房知会一声,况且傅母还上房等着,不看看自家侄女怎么能够安心?
到了上房,傅母眼里颇有几分急切之色,招手道:“九儿,过来。”
初盈旁边看得火起,----祖母这是什么意思?打算叫一个姨娘过去坐坐?母亲还下面站着,若是何九儿反倒坐上面,母亲还有什么脸面去做主母?!
心思略动,上前一把拉住何九儿,脆脆喊了一声,“何姨娘。”指了指高几上小碟子,“我想吃桂花糕,何姨娘你帮我拿好不好?”
傅母脸色微变,自己居然忘了侄女如今是妾室了。
何九儿露出几分委屈之色,看了一眼宋氏,赶紧给初盈拿了一块桂花糕,然后朝傅母福了福,“给老太太请安。”
傅母叹了口气,没好意思再叫人过去。
屋子里气氛有点尴尬,马氏找了几次话头来说,都没活泛起来,只得放弃退一边候着,打定主意没事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宋氏开口道:“娘,若是无事我们就先回去了。”一副病恹恹强撑不支样子,正好借着这个病,可以避开没完没了立规矩,先养一段儿再说。
宋妈妈上前搀扶了主母,走了几步,却发现何九儿呆立原地,便回头道:“何姨娘,上来搀扶太太一把。”
何九儿这才警醒,----她原是想等宋氏走了以后,傅母面前哭哭委屈,好让姑母多怜惜自己几分,却是忘了做妾本份。
心下万般无奈,也只得咬牙跟上去扶着宋氏出了门。
傅母后面看得直上火,----可惜又怨不得别人,妻妾有别,即便那个贵妾是自己娘家侄女,也不能公然乱了规矩。
再想起方才孙女一口一个“何姨娘”,不免为娘家人憋屈,事到如今生出些许后悔来,眼下连何家身价都跟着大跌了。
傅母胸闷气短烦躁了一上午,----如今宋氏还没有痊愈,只是早上过来请安,午饭则由二儿媳马氏伺候,只是她心情不好,看着什么菜都没有胃口。
马氏被屋子里低气压搞得十分压抑,又不敢露半分埋怨,还得小心翼翼服侍婆婆,正盼着婆婆点吃完,便听外面丫头传了一声,“老太爷回来了。”
这个时侯?马氏微微吃惊,赶忙放下筷子恭恭敬敬站一旁。
傅老太爷原本单名一个“谦”,十六岁时,父亲为其改名“希直”,寓意希望儿子成人后一身正气、刚直不阿,凭着一身正直之气仕途上行走。
傅希直果然没有辜负父亲期望,一步一步往前走,扎扎实实、稳稳当当,踏过了当年诸位皇子夺储之乱,辅佐成王登基大宝。
皇帝待这位心辅佐自己师傅十分优渥,崇文阁指了一处地方,单独设为傅希直小憩之处。平日若是商讨政事时间太晚,傅希直便可以留宿崇文阁,以免夜里往返劳顿辛苦,也算是皇帝待臣子一份体恤。
傅希直没有料到,自己昨儿崇文阁待了一夜,妻子便办了一件不小事。
“都先下去。”傅希直挥退了儿媳和丫头们,带着妻子进了里屋,方才坐下问道:“我听老大说,你把何家丫头给他做妾了?”
“是。”傅母丈夫面前说话,可不敢像对儿子儿媳那般高高上,----本来就有些敬畏猜不透丈夫,随着他官职越升越高,心里胆怯就越来越重,甚至都不敢直视丈夫眼睛。
“这几年我没留意,你倒是比从前长进许多,知道趁我不家时候办事了。”傅希直脸上看不出喜怒,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哐当”一声盖上茶盅,“妾扶为妻,你好连想都不要再想!”
傅母一向觉得自己丈夫面前是透明,想说一句“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或是“我没有那么想过”,终还是怕惹恼了丈夫闭了嘴。
“你可真是会添乱呐。”傅希直话里带出一丝火气,声音低沉如铁。
他虽然被家里人唤做“老太爷”,实则还不到五十岁,并非华发苍颜老头子,又因常年陪伴天子之侧,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能给对手巨大威慑,就是那些年轻点官员都消受不起,别说傅母一介内宅妇人。
“我、我……”傅母有点慌乱,但又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妻子是什么秉性、有几分智慧,傅希直心里是清清楚楚,但她是发妻,只要本本分分过日子,肯定会给她一份应有尊荣。
平日里内宅事自己没心思去管,但是这件事牵扯到了儿子前途,自己没法子坐视不理,只可惜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
“本来吏部侍郎正好要出空缺了,我想着帮衬老大一把,把他扶上去,没想到你倒好……”傅希直冷哼一声,质问道:“好端端官家小姐,又是亲戚,若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事,怎么会做了我们傅家姨娘?你这不是存心给老大脸上抹黑吗?!”
傅母一心只想着为侄女谋前程,却没想到耽误了儿子前程,----娘家人再好,那也比不上亲生儿子,吓得慌道:“那……,那现该怎么办?”
傅希直冷声道:“人都已经进了傅家门了,还能怎么办?!”
实际上眼下吏部并没有空缺,事情也没有说得那么严重。
不过若不吓一吓老妻,只怕她今后还要帮着娘家侄女,万一再闹出什么宠妾灭妻流言,那可就成大笑话了。
傅母急得直掉泪,“我……,我不知道。”
“你能知道什么?”傅希直将手上茶碗往桌子上一墩,“你只要记住,妻是妻、妾是妾!莫说大儿媳如今还,便是她不了,老大也只能再挑一门亲事续弦,断不可能把妾室扶正。”
傅母想到了永不翻身自家侄女,心下一阵黯然。
可是虽然可惜了侄女,但是为了儿子,却也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