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对了。”
裴绍卿又道:“说到书籍,除了印刷术之外,还得有大量质优价廉的纸张才行,这就需要大批量的毛竹。”
“用毛竹造纸?”
武则天愕然道:“造纸不是用桑、麻、葛么?”
“毛竹也可以,而且造出来的纸张更具韧性,更易书写。”裴绍卿道,“关键是,竹纸的价格也是足够低廉。”
“毛竹不多的是?”
武则天道:“终南山中就有无边无际的竹林。”
裴绍卿道:“所以我说薛元超将公主的食邑改在七盘山以南的山区是最好不过,那里紧挨着南下,有大片的毛竹林,可以就近取材造纸。”
武则天的峨眉一下蹙紧,心下还是有些不情愿。
只给五千户贫瘠的山民下户,也太亏欠太平了。
裴绍卿便耐心的劝解道:“天后,我向你保证,七盘山下这五千户山民的税赋,将来一定会远远超过长安近郊的五千户上户。”
“好吧。”武则天终于还是点了头。
正好也可以借此缓和一下跟宰相之间的关系。
“天后,那臣就先告退。”裴绍卿站起身就走。
太平公主也喜孜孜的跟着起身离开,那模样像极了跟着夫君回娘家省亲的小娘子,现在省亲结束了,也就该跟着夫君回夫家了。
武则天嘴唇嗫嚅了两下,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女大不中留,古人诚不我欺哪,女儿已经不属于她了。
不过看到女儿能找到如意郎君,武则天还是由衷高兴,不管怎么说,裴绍卿这个驸马的能力真是没得说,对太平也是真疼。
……
回到守捉司。
杨七正在紧锣密鼓的试制油墨。
只见中院的直房里边摆了各种各样的油脂。
“老杨,你过来。”裴绍卿道,“油墨试制得怎么样了?”
“回司丞话,已经试了不下十种油脂。”杨七道,“效果要比单纯的墨汁好了很多,但仍旧不够理想,还是存在洇墨的现象。”
裴绍卿问道:“效果最好的是哪种?”
杨七道:“是添加了石脂和桐油的一种。”
“石脂?”裴绍卿愕然道,“石脂为何物?”
杨七当即让一个徒弟拎过来整整一桶石脂。
裴绍卿拿木勺舀起来一勺,却发现是石油。
裴绍卿又道:“用石脂和桐油混合墨水印出的诗稿呢?”
杨七再一挥手,便又有一个徒弟将一页诗稿送了上来。
裴绍卿接过一看,只见页面变得整洁多了,至少没像之前那样洇染成一团浆糊,不过字迹还是有洇开的现象。
作为印刷品,这肯定是不行的。
这可能是油墨的原因,也可能是纸张原因。
不过纸张没办法更换,因为贡纸已经是最好的纸张了。
所以只能是寻找最适合贡纸的油墨这样子,暂时没别的选择。
当下裴绍卿对杨七说:“老杨,你继续尝试不同的油墨配方,一定要尽可能的杜绝油墨洇染的现象,使字迹尽可能的清晰。”
“同时,配制几桶这样的油墨。”
杨七道:“司丞是要试印诗集吗?”
“是的。”裴绍卿道,“抓紧配制吧。”
“喏!”杨七叉手应喏,带着徒弟忙去了。
裴绍卿又让崔二郎把鲁十三叫过来,问道:“老鲁,雕版刻得怎么样了?”
“惭愧。”鲁十三有些汗颜的说道,“小老年纪大了,精力已经不如从前,至今日才只刻了六版,还有三十版没有刻。”
“这个速度已经够快了。”
裴绍卿道:“你的徒弟们呢?”
鲁十三道:“小老临摹了一些画稿,让他们跟着雕刻,锻炼手艺。”
“暂时先别跟着雕刻了。”裴绍卿说道,“先让他们印刷装订诗集。”
鲁十三道:“印刷和装订没有问题,不过老杨的油墨还没有试制成功……”
“先将就用其中效果最好的油墨吧。”裴绍卿道,“而且速度一定要快,明天天亮之前必须装订一千册。”
“喏!”
……
胜业坊,薛元超府邸。
薛元超正在书房中临窗练习书法。
每当遇到大事或者心浮气躁之时,薛元超就会通过书法来安定心神。
“操切了,还是有些过于操切了。”薛元超一边练字一边自言自语道,“天后虽然一步踏错,但是远未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刘仁轨这老家伙也是引而不退。”
“政事堂还没到我说了算的时候。”
“今天不应该跟天后据理力争的。”
“太平公主本就是天后掌上明珠,”
“便实封长安近郊一万户又如何?”
“着相了,薛元超你还是有些着相了。”
正自言自语时,门外忽然间响起脚步声。
遂即薛十七娘的倩影走进来,娇声说道:“阿爷。”
“十七啊。”薛元超搁下毛笔,老脸上露出宠溺之色,“又没钱花了?”
薛元超早年连生三子一女,直到年近五旬又得了一女,平日里对这个幼女真的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溺爱得不得了。
所以才养成了薛十七娘的这副娇纵性格。
觉得这个世界上的好东西都应该是她的。
“嗯。”薛十七娘轻嗯了一声,嘟着嘴道,“这个月阿娘才只给了我一千贯零花钱,这点钱够干什么呀,买一盒胭脂都不够。”
“你这胭脂可真是够贵的,一千贯都不够。”
薛元超便叹了口气,说道:“十七呀,你就省着点花吧。”
“你阿娘还生着你的气呢,上次你们兄妹几个可是亏了家里十五万贯。”
“阿爷,真要跟你这个事。”薛十七娘摇着薛元超的老胳搏说道,“女儿思来想去,还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我们薛家好歹也是河东高门。”
“什么时候受过人这样的欺负?”
“何况欺负我们的还是个寒门子弟。”
薛元超道:“裴绍卿可不是寒门子弟,他也是裴氏子弟。”
“不过是裴氏的旁支罢了。”薛十七娘轻哼一声道,“就算他是裴炎的嫡子又如何?难道我们薛家还怕了他们裴家不成?”“怕了裴家自然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