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沈国涛这回没再拍桌，而是一屁股跌坐到了椅子上，脸色再度经历极度的风云变幻。

半天，他嚅嗫着嘴唇，试图讲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讲什么。

“好了，您暂时先别讲话，我一次性跟您说清楚了。”沈一弦不疾不徐地道：“首先，你肯定要问我是什么时候做的，上上周，我抽空周末飞了趟美国洛杉矶，在那儿的医院。”

“其次，您应该好奇捐献者的身份情况，我只能说……对方是一个美国华裔，无论长相身高性格学历还有健康状况，我都查过，很满意，其他信息，我就无可奉告了，而且也没奉告的必要，毕竟保密协议都签了，而且这孩子注定只属于我一个人，当然，也属于我们沈家，不会再涉及到其他的利害关系。”

说着，沈一弦的眼眸深处溢出了些许的深沉。

这个秘密，但愿永远都不要有人知道的好。

沈国涛的牙关都在微微打颤。

想当初，知道沈孝妍怀孕了，他倒是没多少吃惊。

毕竟沈孝妍的结婚怀孕很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而沈一弦……别说婚姻了，连对象都没有！

可现在，触不及防的，竟然怀孕了！

所谓的喜当爷？！

“一弦，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沈国涛的声音陡然拔高，质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之前就不跟我商量一下呢？”

“商量了有用么？”沈一弦反问道：“您和所有人，对我接班最大的顾虑，不就是我的婚姻有太多不确定性么？”

“但你也不能用这种方式糟蹋自己啊！”

“爸，您也是半个医疗行家，这年代这种情况，不都渐渐司空见惯了嘛，值得您这么抵触么？”

沈一弦忽然璨然一笑：“我再斗胆反问一句，您觉得我和我们家这种情况，我还有机会寻觅到美满幸福的婚姻么？”

沈国涛一时哑然。

“爸，您还是等情绪冷静下来，再好好想想吧，我这么做，是对我自己，对您，对这个家，乃至对青茂最完美的交代了！想想吧，我肚里即将孕育而生的孩子，将完全属于我和我们家，他可以完美胜任您对家业和血脉传承的最大希冀，还能彻底打消那些食古不化的王八蛋对我的挑剔质疑，他的出现，实在太重要了！”

沈一弦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很踌躇满志的道：“最关键的是，我让医院在染色体方面下了功夫，我肚里的孩子，有95%可能是男孩，多好啊，不正符合了您最大的期许了嘛，您还有什么值得懊丧的呢？”

沈国涛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面露挣扎：“但是，你真打算就这样过完一辈子吗？这样就能幸福了吗？”

“当然能幸福了，爸，爱情远不是人生的全部，我也没闲情精力再耗费在繁琐纠葛的男欢女爱方面了，有事业，再有一个孩子，足以填满我的人生。”沈一弦的目光格外坚毅：“还是那句话，我永远都不会为自己做出的抉择后悔！”

蓦然间，沈一弦想起了沈孝妍。

这时，她终于能理解妹妹的心情了。

这个即将降临的新生命，不止将承载她的人生幸福，也给了她足够的勇气面对未来。

当然，那永远无法填补的缺憾，只能尽量不去在意，尝试着彻底放手。

沈国涛又深深审视了女儿好半天，最终移开目光，摘下眼镜，一边拿布仔细擦拭，一边低声道：“再过一阵子，你就休假去美国生子，等坐完月子，就回来正式接我的班。”

“放心吧，这孩子，我比谁都重视，不会出现闪失的！”沈一弦站起身，冲父亲鞠了一躬，最后道：“至于一柱，您放心，等他回来，我会……”

“一柱的事情，我会摆平，你不用有后顾之忧。”沈国涛摆摆手，连看都不愿再看女儿一眼。

沈一弦沉默一会，就扭身往外面走去。

等她握住门把手的时候，沈国涛忽然语音低沉的道：“无论你们相不相信，爸是真心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对不起，好不起来了，都是命。”

沈一弦背对着父亲，深吸了一口气，轻笑道：“曾几何时，大家都认定，我们家里面，命最不好的是孝妍，但现在，她却成了命最好的那个，好得我都深深妒忌，所以说，人真的不能只看眼前，无论是谋财还是谋福，可惜啊，爸，先前我们的目光都太短浅了，事到如今，自作自受。”

“对了，说到孝妍，爸，但愿您接下来的所作所为，不会令我们再失望了，就当作给未来的孙子们多积些德吧，我希望等我孩子长大的时候，不用再面对这些残酷沉重的血债了。”

沈国涛听见房门拉开的声音，抬头去看，只见沈一弦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

那时候，他恍惚想起了沈孝妍在订婚礼上，绝望离去的背影。

如此相似。

然后，他笑了一下，轻微的笑音，在空旷的空间传荡着寂寥和落寞。

半生执着半生错。

默然回首，时间已不知所踪。

一错再错，错过了太多。

而他依旧一无所有。

“对不起，没照顾好这对儿女，让你失望了，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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