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心想要给右相一个警告,所以…”
“所以你就顺水推舟,利用赵氏落胎一事来惩戒她,借此来打击右相。”凌汐涵语调平静的接过话。
“对。”忠义王眉目冷淡,“其实你已经猜到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府里这么多女人,怀孕的不少,可是平安出生的却只有你们几个。以涵儿你的聪明,自然知道这里面有人动了手脚。所以赵氏落胎,也在我意料之中。”
“怪不得…”凌汐涵叹息一声,而后忽然想到什么。“父王,八妹…”
忠义王一怔,眼眸暗了暗。
“我知道。”他抬头,目中露出些微的笑意。“只是,你是从什么时候察觉的?”这件事他也是几年前才发现,涵儿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凌汐涵微微一笑,“很简单啊,王府里那么多女人,个个都不简单。八妹若是真如表面那样柔弱,又怎能独善其身?何况有王妃坐阵王府,再加上二姐辅助,八妹能藏得这么深,不可谓心计不深。是以我一直对她有所怀疑。直到上次——”她眯了眯眸子,眸底寒光闪过。
“上次去宝华寺,她下马车的时候…”脑海中又浮现凌汐珍简单干脆的动作,嘴角扬起冷讽。“若她真是体弱多病,又怎会自己跳下马车?这样熟练的动作,显然是会武之人。而她辛辛苦苦隐瞒这么多年,焉能不知其居心不良?”
忠义王目光缓缓动容,嘴畔噙着淡淡的笑意。
“你狠聪明。”他顿了顿,然后又说道:“她不是我的女儿,不,应该说,真正的珍儿早就死了,或者是被掉包了。”
凌汐涵微微惊讶,而后又了然。怪不得…
她站了起来,“父王,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恩”忠义王疲惫的挥了挥手,向后靠了靠。涵儿对那些女人用心他知道,涵儿接下来想做什么他也知道。
他望着房梁,嘴角噙起凉薄而讽刺的笑容。是时候了,那些女人不安分,也该让她们吃些苦头了。正好,借此机会让朝堂换一批血,右相就再也没有资本猖獗了。
走出书房,凌汐涵回头望了望关闭的大门,眸色深暗。
赵氏醒来后得知自己被贬为妾,当场晕了过去,醒来后事情已成定局,再也无法更改。
翌日,京都几乎每人手上都握着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凌汐涵这十几年在王府被姨娘庶妹的点点滴滴。忠义王震怒,立即将王府大清洗,那些剩下的曾经虐待欺辱过凌汐涵的丫鬟小厮姨娘小妾有的杖毙,有的被驱逐出府。留下的,就只有孕有子嗣的陆姨娘。不过她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还留在王府,却被幽禁在了佛堂,终生不得踏出佛堂半步。
而她们身后所代表的各个势力,也在一夜间被元倾帝以雷霆手段借此迁居贬谪。那些空缺的官员又被太子萧霆轩提拔了大量的人才填补。
这一系列举动配合得天衣无缝,快得让朝中大臣措手不及,特别是那些跟忠义王府沾亲带故的朝臣,一个个跟霜打了茄子似的,彻底的萎靡下来。而右相,也因为管教妹妹不善被元倾帝下旨停职一个月。右相气得脸色铁青,却只有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
而令百官诧异的是,寻氏和宁氏所牵连的落氏,也因赵氏落胎一事受了不大不小的牵连。群臣本以为皇上会因此而冷落皇后,却不想,皇后根本未受其害,仍旧专宠后宫。
也正是因为落氏受了创击,因此右相才对此事缄默不语。
只是经过这一个月朝廷的变动,有心的人早已绣出了些阴谋的味道,是以在接下来的日子,每个人上朝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再未有任何人敢提及废后一事。
这也是凌汐涵最初和最终的目的。自古豪门内院计出百招争宠夺权的不在少数,小妾迫害主母嫡女的也比比皆是。所以对那些男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然,忠义王府却是个例外。因为与忠义王府联姻的簪缨世家不在少数,本来势力就大了。如今再出了这档子事儿,那么对于当权者来说,会不会想得深远一些?
比如,一个小妾居然敢谋害嫡女,是谁给了她们那么大的胆子?如果她们不敢,那么她们身后所代表的家族呢?这般明目张胆的欺辱一个死了母亲的嫡女,是没把朝纲没把忠义王甚至没把皇上放在眼里了吗?如此一来,元倾帝焉能饶恕之?何况谁都知道皇后对凌汐涵的宠爱,皇上就算不喜欢凌汐涵,但是碍着皇后的面子也不得不处置了那些妾室。
忠义王府除了王妃以外,所有女人都被清除了。元倾帝感念忠义王多年来为朝廷效力,劳苦功高,因此又在百官家族之中选了四个美人封为侧妃,陪伴身侧。
事实上经过这些事,很多人早已明白了其中缘由,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
凌汐涵在知道这件事后只是冷冷嘲笑,元倾帝还真是会物尽其用。
而现在风靡整个京都的,还是她让人印出了那些罪证。
皇宫,皇后半躺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个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另一只手拿着一张纸,凤目掠过上面的内容,眸光幽深冷冽。良久,她闭上眼睛,手指松动,那张纸随风飘散。
一滴泪,自她眼角慢慢滑落。
云裳,对不起…
东宫,萧霆轩同样拿着这样一张纸,目光久久的凝视上面的内容。
清风吹来,扬起他青丝飞扬,遮住了他眼底骤然闪过的冷然。
他负手而立,看着窗外。难怪…
凤仙居,欧阳宸目光停在那密密麻麻交错的文字上,微微闭了闭眼。手指催力,纸张灰飞烟灭。风扬起他的墨衣长袍,狂乱的发丝在空中猎猎废物,他的背影挺拔而深沉。
经过大清洗后的忠义王府,变得冷清萧条,就算是多了几个女人,却也不复往日的热闹芳华。
忠义王妃多年来暗中收拢各方的势力,也因那些女人而彻底瓦解。向来面色无波吃斋念佛的忠义王妃终于受不了这个打击,病倒了。
当然,经过此事,凌汐宛和凌汐云对凌汐涵的仇恨更加深刻了。
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凌汐珍,失踪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冬天。京都冬日漫长,且温度格外低下。还未到腊月,就已经下了好几场雪了。
披了一件素锦织镶银丝边纹月白色披风,凌汐涵打开窗户,冷气立刻钻进来,室内的温度下降了好几度。她紧了紧披风,看着窗外白雪纷飞,枝头早已被大雪掩盖,白茫茫的一片,倒是别有一番风韵。
她潋滟水眸晃动,“若雨,若雪。”
若雨裹着杏黄缎面牡丹折枝刺绣圆领对襟褂子,和肉桂粉挑绣银红花朵锦缎对襟长褂,娇绿缎裙的若雪走了进来。
“小姐”
凌汐涵将手中的掐丝珐琅花鸟图案的暖手炉放到黑漆嵌螺钿小几上,“下雪了,咱们出去堆雪人吧。”
厄?
“可是小姐,外面很冷,万一着了风寒怎么办?”若雨犹豫着。
“不会的,走吧。”凌汐涵根本不在意,直接打开门走了出去。看着天空纷飞的雪花,她闭着眼睛,展开双臂,脸上绽放出淡淡的笑容。
“外面的空气就是好,若雨若雪,快出来。”
“来了”见此,若雪也是一脸的兴奋,跑了出来。
“哎”若雨摇摇头,随后将房中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中的檀香熄灭,提着裙摆跟了出去。
“小姐,这血好厚啊。”若雪搓了搓手,在唇边喝着气,小脸冻得通红,仍旧是一脸的兴奋。
“是啊”凌汐涵眼珠子一转,忽而蹲下身,抄起一个雪球就扔向若雪。“接住。”
若雪慌忙躲开,嘟着唇不满道:“小姐,你耍赖。”她眼眸转动,学着凌汐涵的样子捡起雪球扔过去。
“好啊,你敢偷袭我。”凌汐涵柳眉高挑。
“哼,是你先偷袭我的。”若雪双手叉腰,毫不客气的顶回去。说话的功夫又扔了两个雪球,她便仍还变冲走出来的若雨道:“若雨,快点过来帮我,小姐她好厉害…哎哟…”她一个不慎,被凌汐涵砸中了额头。
“啊哈,小样儿,跟我斗。”凌汐涵笑脸灿烂,很是高傲。
若雪不服气,双手齐用。
“小姐,你别高兴得太早…”
看她们玩的高兴,若雨很快也加入了进来。不一会儿,前院里就响起了三个女孩儿的嬉笑声。
远处,萧霆轩一身白衣若雪的站在房顶上,衣袂翻飞,和漫天的雪花融为了一体。他凤目定定的看着正在玩闹的几人,准确的说,是看着凌汐涵。眼底划过丝丝柔光,薄唇也轻轻扬起。
她还真是顽皮!
凌汐涵似乎察觉到那道视线,她转身,纷飞雪花飘扬,那男子白衣如雪,容颜似画,正凝眸含笑的望着她。眸中点点情丝流动,如同一缕朝阳,透过重重雾霭照到她心底,驱散了这些日子以来的阴郁。
“小…”若雨抬头,见凌汐涵站着不动,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拉了拉还在揉雪球的若雪,悄然离去。
凌汐涵未有所觉,因为此刻,她的眼里只有那个白衣少年。她看着他,看着他如九天玄外的谪仙,轻轻向她飞过来。她潋滟水眸在霎那间晃开光泽,嘴角微微上扬一抹绝美的弧度。
—踩—踩—踩—
踏在厚重的冰雪上,凌汐涵目光宁静的看着远方,看了一眼身边的萧霆轩。
“姨母如何了?”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萧霆轩说过,皇后生病时,皇上不许他靠近,她怎么忘了?
萧霆轩凤目微闪,低着头没有说话。
凌汐涵心知触动他的伤心事,正要道歉,忽而凭空落下一个青影,面色焦急。
“太子”
“发生了什么事?”萧霆轩暮色光泽沉淀,脸色凝重的问着赤练。
“皇后病情加重,安亲王已经进宫了…”
他话还未说完,萧霆轩就欲离去,凌汐涵下意识的拉住他。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身旁疾风一闪,萧霆轩已经将她抱进怀里,如风般掠过房顶,转瞬消失在皇宫的方向。
寒枝霜雪落了一地,一双软锻绣花鞋停在枯枝旁,目光看着皇宫的方向,宁静如水的眸子划过深深的伤痛。身边,雪青马面裙,青莲色灰鼠皮皮袄的丫鬟看着她。
“小姐,你…”
“青曼”凌汐晴目光清幽,嘴角噙起苦笑。“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她永远不会忘记,十三年前皇上寿宴,她随同母亲进宫。桃花叠嶂中,那个安静坐在琴架旁的少年,眉目如画,仙姿玉郎,凤目深邃入海,淡笑若青海明月之光。只一眼,她便再也无法忘记。
青曼目露心疼之色,“小姐…”她自是知道小姐的心思的,小姐苦恋太子十几年,可是如今太子却…
凌汐晴闭了闭眸子,再次睁开眼睛,眼中已是平静如水。
“其实我不该奢求太多的,如若不然,我和他就真的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就算现在她只是他的一颗棋子,就算他只是利用她。但是她不在乎,至少她还可以用另一种身份陪在他身边,不是吗?
青曼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样劝说。给她紧了紧银狐轻裘披风,“小姐,这里风雪大,奴婢扶你回去吧。”
“恩”大雪很快淹没了二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