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大宝是冲人跪惯了的下人，更是曲膝就来，无论身姿还是动作，比唐鹰还顺畅。

苏容见了，不禁脸色微动，铁青的脸色迅速转向从容镇定，暗自用赞赏的眼光看了唐鹰一眼。随即她张口冷喝：“好大的胆子！可知眼前是什么人？岂是你这样的下作之人可以冲撞的？”

大宝双手俯地拼命磕头，讨饶道：“小人不知。小人知错，求苏二娘慈悲，饶过小的这一回。”

唐鹰心里也害怕，但他那思想仍是现代思想，虽然知道等级制度的森严，但就是对面前的人敬不起来。所以虽是跪在地上了，却无法像大宝那样本能的磕头哀求。

但他也知道这事不好办，惹到了那啥捞什子将军，没准当真人家一怒之下自己就要掉脑袋……呃，既然这样，磕头就磕头吧，就当拜菩萨啰，反正他们要是受不起折了阳寿的话可不怪自己。至于面子——现代人又不是古代人，对于一具古人身体里装着的唐鹰这个现代穿过来的灵魂而言，面子值几钱啊？哪有命重要。

想到这里，唐鹰好一阵叮叮咚咚的磕得使劲——古代没水泥地，倒也不疼。更何况这厮猴精猴精的，磕头的时候先用手掌垫在额头上再磕，听着声音咚咚直响，只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那声音差不多全是手掌拍出来的。

见唐鹰磕头磕得如此爽快，苏容有些惊疑不定：这人当真转性了？换作以前，他肯磕头？别说磕头，就是示弱都比杀了他还难！

心中转着心思，苏容转向李广：“这两人冲撞贵人，实在罪该万死。此事我实在拿不了主意，大人想怎么治就怎么治，苏容绝无怨言。只是那破了头的小厮的娘在我楼里住了多年，跟着我一起从南到北的，颇有几分情谊，还请手下留情。苏容在这里谢过大人。”说罢，盈盈一拜，俏脸上流露着哀求，让人见了便心生几分不舍。

李广犹豫了一下，小厮惊了马，也不是什么大事。徐广德的马虽然挨了一记拳头，可一个少年的力气并不大，那马现在连泪也不流了，想来也无事。而且徐广德怒气暴发，本就有他自己的问题，今遭来这百花楼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说起来还是自己的不是。若是如此就处罚两个小厮，未免小题大做的有失颜面。当下不由得心里踌躇，拿眼去看孙远遥。

孙远遥却在看唐鹰。

整件事情兔起鹘落，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快。要是孙广德那一脚以全力落实，最先那小厮不死也重伤。如此一来，在青楼里出手伤人就失了颜面，传出去必然不好听。幸好出现了第二个小厮，别人看出不门道，孙远遥这个智囊似的人物却看得十分清楚，从那小厮出手分散孙广德的注意，利用各种条件削弱孙广德的攻击，直到最后挺身补出来救下人，无一不显得这少年心智敏锐，实在是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人。

再比如眼下，这少年虽是在磕头，满脸的诚惶诚恐状，可他那一双眼睛实在太过于灵动狡黠，简直是滴溜溜的转个不停。这哪里是诚惶诚恐的在害怕着？只怕是在全力的转动着心思谋办法想化解眼前的困难吧。如此就引得孙远遥大感兴趣，这少年不仅机智，还很狡黠，大是有趣！

在这以前，他还没有见过哪个下位者见了上位者这般不惧不惊，心智又是这般的灵活机智——说白了，就是孙远遥犯了文人的通病：文人爱才，见了唐鹰的表现，自然是怜惜之心大起。

“这个又是……？”孙远遥折扇遥指唐鹰问道。

苏容心里一惊，面色丝毫不变的答道：“也是我院里的小厮，没大名，就有个浑名叫小药罐。”

“小药罐？”

“一年十二月，一月三十天，一天三顿，顿顿离不了喝药，可不是小药罐子？”苏容语带轻慢，又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喝药喝多了喝傻了，分不清事情轻重大小，连贵人也敢冲撞，应在该罚！这人原是我一个同乡所出，前年家里水龙王发威冲得什么都不剩，一家人讨饭走至洛阳死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了他。我看他可怜，就收来做下人，哪知他不仅脑子笨，手脚也不灵光……”苏容面带惋惜的摇头：“却是他命不好，大人想罚就罚罢。”

唐鹰听了，又是一阵猛磕头。他玲珑得很，苏容这话明着是贬，实际上却在为他开脱求情，哪能听不出来？心里不由得一阵轻松，对苏容也是很是感激，前些日子她板着脸和自己说话的不爽立马就忘了个干净。

不过唐鹰还是嫩了些，孙远遥从这个角度正好看到他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和嘴角的窍笑，不由得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处罚的心思没有了，倒是想为难这古怪的小子一下。

抬眼看向李飞，得了自己全权处理的暗示后孙远遥啪的一声合上折扇，道：“不用跪了，起来说话。”

话音一落，大宝还跪着呢，唐鹰哧溜一下就爬了起来，动作之麻利，还顺手拍打了几下膝盖上的灰尘……那动作，自然得——啧啧，真是不好说。

立时的，孙远遥哈的一声就笑了。李广嘴角含笑，也是看出了唐鹰的古怪。苏容的脸却又青了，很想上去不顾风度的用大嘴巴子抽他——你这小魔头，就不能安生一点！刚才还跪得好好的，起来作甚？

唐鹰自己也觉出了不妥，脸色顿时十分尴尬，呆在那里再跪一次好像不妥，可不干点什么更不妥，只得干笑道：“我有风湿……呃，膝骨骨痹症。”

在古代，风湿关节炎叫做骨痹，唐鹰补充得没错。问题是，屁大点儿的少年，风湿？

孙广遥再次笑抽。苏容以素手抚眼，完全受不了。就连孙广德都在嘴角抽搐，想当然是在忍笑。李飞则更是看出了门道，这少年当真古怪得很。

不过，他转眼看了一眼孙广德，见自己这爱惜的部下心情有转好的苗头……何不就放这少年一马，反正初衷就是来找乐子，无论是找姑娘还是让这小子逗人一乐，能宽解自己的部下，目的就已经达到。

于是忍笑问道：“骨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