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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二 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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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一过,下了两场春雨,春天似乎一下子就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目光所及之处都染上了一层新绿。院子里的树,地上的草,枝头的桃花和迎春,花瓣显得那样稚弱柔嫩,在人还裹着厚厚的冬衣时,这些花却已经迎着微寒的春风精神抖擞的绽开了。

阿青出嫁的日子一天比一天临近了。宗正寺打发了两拨人来送东西,把做好的嫁衣也送了来请她过目试穿,如果尺寸不合适,还可以加紧功夫修改。

量体的时候吴婶已经打点过宗正寺的人,让她们做的合身一些,因为怕量完之后阿青会长个头儿,得留出一定修改的余地来。当然这些事情,宗正寺的绣娘不会不懂,可是如果不打点好了这些人,只怕到时候他们就要刻意的刁难一二。既然这钱早花晚花都得花,何不先花出去,省得后面还要吃这些人的亏。

不过有李思谌看着,尽吃亏也是有限的,那些人可不敢把花样玩儿的太过头了。

嫁衣装在一个大箱子里送来的,开箱子的时候阿青还想着箱子这么大,是不是嫁衣和其他物件一起装在里头。等打开看的时候,才发现里头就是一套嫁衣。从**中衣中裤衬裙到外头的凤冠霞帔等等,一样不少,一整套全装在里头了。而当天要戴的凤冠、凤钗、珠钏等物和盖头鞋袜则另外装在一只箱子里。

吴婶看着那只鞋有些出神。这绣鞋是大红锦缎做的,鞋尖微翘,缀着一枚莲子米那么大明珠。

“娘?”阿青看吴婶有些出神了,轻声唤她:“你想什么了?”

“没什么……”

当着这些外人,吴婶不好说。

她想起当初小姐出嫁时候的嫁衣绣鞋了,也是精致华丽的不行。不过那时候的绣鞋不象现在的样子。这几年京中胡服渐渐流行起来了,衣裳、鞋袜、绣纹的样子,都和以前不太一样。小姐那时候的绣鞋,吴婶还记得很添楚。那时候流行销金鞋,鞋头做的圆圆的。穿上后显的脚越发小巧了,那时候人都说,鞋头圆。婚事也会圆满的。现在这种鞋头尖翘的样式,那会儿的人是看不中的。

可是后来小姐和姑爷,还有东平侯府,哪里圆满了?

可见这人过的怎么样。和鞋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你试试看合不合脚,衣裳也得都试试,别真有什么不合意的地方。”

宗正寺派来的两位尚宫都是三十来岁的样子,圆圆的脸儿,说话很随和。阿青试穿鞋子的时候,感觉很舒服。一点没有新鞋那种挤脚的感觉。

衣裳也是一样。大小合适,针脚细密,里衣穿上之后没有哪里觉得扎着硌着,外衣挑不出毛病来。

就是今天家常梳的髻,和这隆重的大红礼服显得很不相称。尤其是戴上缀明珠流苏缨络的云肩之后,整个人一下子显得厚重了,脖子和脑袋都被衬的显细小。整个人在铜镜里看着,就象个宝塔似的——下面宽,到了顶上只有一个很袖珍的塔尖尖。

“这样看着不相宜。等戴上凤冠就好了。”

一位尚宫打开盒盖,另一位小心翼翼把凤冠取了出来。

这种东西,这辈子也就能戴这么一回,可是却不因此就能省俭了。凤冠做的异常精致,一取出来,好象整间屋子都被照亮了,上面的金凤翅翼做和轻薄灵巧,取出来的时候动作那样轻,那凤翅还颤颤巍巍的,上面镶着的明珠、宝石互相碰撞。发出叮咚的微响,这种声音听起来,就象阿青从前在山间寺庙里遇雨,雨将停时,檐角铜铃与雨珠发出的那种共响。

这凤冠也是可着她的头的尺寸做的。当时宗正寺的人给她量头围,阿青还十分意外。后来想想也是,现代买顶帽子,还得量量自己头围多少呢,别买大了戴着晃,买小了戴不上。这凤冠何等贵重,自然更得量清楚算明白了,以免到时候出岔子。

——好沉!

凤冠一戴到头上,阿青顿时觉得脖子负累大增。光戴上了不行,后头还有珊瑚勒绳和发针固定。这一样也相当重要,不固定住了,坐上花轿晃晃悠悠给晃歪了怎么办?到喜堂拜堂行礼的时候一弯腰从头上掉下来了怎么办?

尚宫们手势纯熟,两人一人拉着一边将系绳收紧,阿青顿时体会到了孙悟空被骗戴上金箍的感觉——

一想到成亲那天要戴着这顶重负挺过一天,阿青简直觉得眼前发黑。

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啊。

希望那天脖子一定要挺住!

既然这么多出嫁的新娘都熬过了这一关,没听说几个被凤冠压死的,那她也一定能咬牙扛过去。她可比那些娇滴滴的大家闺秀们体格儿好呢,怎么说以前也常干活儿的人。哪怕就是现在,她也没有天天闲着学人吟风弄月的,吃饭香,睡的实,整个冬天连声咳嗽也没有过。

“姑娘生的可真是……”全副披挂上之后,阿青站在那儿,满屋子的人都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眼。

这嫁衣穿在她身上,怎么就这么美。嫁衣美,可是人更美。人才好,可这光鲜明丽的打扮也功不可没。

“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的美人了!等成亲那天,一定满堂宾客都要看直眼了。”

吴婶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心里头一阵骄傲,又是一阵心酸。

带着这孩子逃生,困苦中养大她,直到现在,她已经要嫁人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好象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吴叔刚把她抱回来时,吴婶甚至不敢从他手里把孩子接过来。她那么小,那么软……身上戴着好闻的奶香味儿,被一件旧棉袄紧紧包裹着。那小脸儿睡的红扑扑的,象水蜜桃儿一样白里透红。

吴婶抹泪的动作虽然隐蔽,可是发红的眼圈却擦不掉,两位尚宫没少见着这种场面,也很理解吴婶的心情。

闺女长大了要出阁,哪个做娘的能舍得?能放心?不都是硬忍着心酸和眼泪把她嫁出去吗?都说做儿女的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儿子还好,一直留在身边。女儿要出嫁。等于是完完全全从做娘的心上生生又割裂了一块去,换了谁不疼?

她俩人能说会道,装着没有看见吴婶的失态。一个介绍嫁衣的绣纹如何如何下了功夫,都有什么吉祥的寓意。一个接茬说凤冠用了多少金子,多少珍珠和宝石。凤冠上镶嵌花丝錾雕点翠怎么费工夫如何如何,下面串饰又有什么讲究。这些东西是她们的本行,如数家珍,讲的头头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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