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挣扎。他唇抿成一条线,手指收紧,终又松开。
她手腕上已是一圈红。
她朝连玉深深一拜,走进内堂。
后来的喜酒,所有人吃得格外安静。新娘也没出来敬酒。
夜深,宴席散去,无情慢慢走进屋。
她倚在床沿,似乎睡了过去。
他走过去,手指伸去,却又停在红帕上方。他从前曾想过,能同她携手天涯,却也知道,二人没有可能,因为她很可能是仇家的人。没有想到,会有今日。可是,红线那头的人,他已改变了初衷。他想同她谈谈。
终于,他慢慢揭开帕子,视线到处,帕子又葛然坠地。
三里外,一间荒废了的猎户小屋门前,
一个人缓缓推开门。
屋内灯火微微,一人静坐,看到来人,说道:“你来了。”
“你不和无情洞房花烛,约我来此做什么。”灯火映到来人脸上,剑眉入鬓。
“我想不到还有谁能找,你和我有同府之谊,你又是怀素最好的兄弟,冷血。”桌边的人说道。
“你想让我做什么?”冷血不知她何意,快步走进,她脸上的苍白让他担心。
“替我收尸。我不想死后也没个入土为安的地方。”她说。
冷血大惊,“你……说什么?”
“我用同心蛊替连欣把毒换到自己身上。”她也没转弯抹角,直接说道。
“什么?我不懂……”
“你不用懂。当年怀素我救不了,让主子抱憾终身,后来我向主子请辞,用几年时间游历诸国,学习了些新医术,也找到了些好宝贝。这玩意就是那些年找到的,一直没机会用,如今亲见其效,也不错。”
冷血怔然听着,竟说不出话来。
“你为何不告诉无情?为何还要离开?你们拜过堂了。”半晌,他急促说道。
“然后,等他对我感到愧疚,和我好好把日子过完?”她睨着他。
“不,我们没拜完堂。我就是为了给自己个交代,这辈子连亲没成过就翘辫子……可是,后来我改变主意了。”
“既非良人,我又为何要委屈自己?”她将竹帽上的黑纱拉下。
“小周,”冷血见她起来,去拉她手,“跟我回去,无情他应该知道!”
她退后一步,“这一次,我也不是为他。”
“我是个孤儿,当年主子捡我的时候,曾给过我机会选择,是跟着他还是拿盘缠生活去。我没有亲人,我想知道有亲人的感觉,我说,跟他。他说,跟着他,他会教我一切,但我要向他尽忠,保护他,保护他的亲人。”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是我对他的承诺。在我心中,他既是我主子,也是我兄长,我唯一的亲人。”
“你既如此重视连玉,那就更应该回去。”冷血说道。
她摇头,“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在乎我,就只有他了。小初子死了,玄武死了,怀素也不在了,我不想让他再为我伤心。”
“何况,”她一用力,挣脱他,冷冷说道:“一个丑八怪,以最难看的方式死在你们面前,你们无所谓,我在意,我不需要同情。”
她的手太冷,冷血知道自己握不住,但看着她背影即将隐匿在外头的黑暗之中,他想起提刑府的日子,忍不住再次把她叫住,“你不仅是为了连玉,也为了无情。”
她身形顿住,声音像一阵烟,“答案已经不重要。主子当日有意放我自由,当我可以全身心去爱他的时候,他已不在。”
不知过了多久,灯火“噗”的一声熄灭了,冷血方才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她临走前说,让他在捕门等她一段时间。她一旦在什么地方倒下,会差人把信送来给他,他到时就过去把她烧了,一半洒在湖海,一半带回边关,埋到素珍墓前,永远守着她和连玉。
老狐狸曾说,跟着我,有肉吃。做什么杀手做个良民吧。你会知道,你得的必定比从前多。
老狐狸还说,时间证道。
他突然有些愤怒。
这些年,他放弃了杀手身份,可是,他只有失去,最爱的人,朋友。
只是,不管怎样,朋友的承诺,他要守,至少,这个朋友能想到他。
可是,那个姑娘,又还有谁能记挂。多情应笑谁,无情却有情。
十天后,离捕门千里之外一个大城镇的街道上。
小周走得累了,随便往墙角一蹲。
她从前和玄武经常背地里拿连玉当年扮成麻风叫化沿途膈应人的事儿取笑,觉他们主子中二,如今,她确然有点领略到了那种“天下老子最惨,谁有我惨我不服”的心情。
她自不会装成乞丐自讨苦吃,但弄了个满脸疮包的新造型,让人怕她。她是用药高手,这非常简单。
突然,“哐啷”几下清脆,似是什么落入陶器的声音,未几,她听到,一道温淡的声音道:“谢晖,你们也给点那边那个小叫化,对,那个全场最丑的小麻风。”
“爷,她没有工具。”几个人同时应声,其中一个恭敬的说道。
“噢,你在隔壁老乞丐那买个砵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