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只是凝眉,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曲中。
陈凯之便朝他作揖,想要回客舱去,那跟在老者身边的吴虎却是挡在了陈凯之的跟前,冷道:“我家先生还有话问你,你为何这样急着走?”
陈凯之笑了:“因为我想走啊。”
这个理由,很强大。
吴虎还想说些什么,老者却是呵斥吴虎道:“吴虎,不得无礼。”
这吴虎瞪了陈凯之一眼,这才后退了两步。
陈凯之朝他耸耸肩,带着几分促狭,径直走了。
“殿下,此人实在无礼。”吴虎看着陈凯之远去,感到很是不忿。
老者的眼中却是带着迷惘,似在咀嚼着方才的琴音,出神道:“此曲听着,还真是有些触动了老夫的心事啊,他的恩师,也是个淡泊之人,他说这是给他恩师的,可是老夫却觉得,此曲竟可用在老夫的心境上。”
吴虎不由挠挠头:“殿下不是一直不爱听曲的吗?”
“是啊。”老者叹了口气,目光幽幽道:“以前的确是不爱听的,可现在,却总还想再听听。”
吴虎便冷冷道:“那我将他‘请’来,他不敢不来的。”
“不可。”老者摇摇头道:“你身上的血腥气太重,凡事不可鲁莽。”
说罢,他带着遗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次日清早,陈凯之刚起,洗漱之后,那吴虎便走了来,道:“陈公子,我家先生请你去用餐。”
又到了吃饭时间啊,在这百无聊赖的船上,陈凯之觉得,似乎也只有吃饭才能给自己提一点兴趣了。
他也不客气,径直随这吴虎到了饭舱,而在这里,那位老者早已在等候了。
只见他盘膝坐着,看见陈凯之来了,脸色比往日多了点亲和。
陈凯之往自己平日吃饭的案上看去,那里也早已摆满了美味佳肴。
看来,这一次是给了很优厚的待遇啊。
“老夫看陈公子胃口颇好,昨夜船只停泊时,老夫让人到岸上买了一些吃食来,陈公子,请吧。”
陈凯之跪坐下,很厚道地对老者道了声谢,便也不客气,大快朵颐起来。
在这船上,虽然饭菜还算丰盛,可毕竟食物并不新鲜,这一次,老者特意让人登岸采购的食物,还真的勾起了陈凯之的馋虫。
陈凯之的饭量本来就不少,对着美食,直接风卷残云,片刻间便横扫了个干净,最后才舒服地打了个饱嗝。
抬起眸来,才发现这老者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而他案上的小米粥,却是没有动分毫。
陈凯之忍不住有几分尴尬,便道:“惭愧。”
老者叹口气道:“请你吃,你便吃了个干净,可见你也是个豪爽的性子,老夫此番与你同船而渡,也算是有缘,昨夜听了你的曲,可谓绕梁三日、不知肉味,还真是不知为何,你那曲,却勾起了老夫心中所想,因此才厚颜,想要多此一问,陈公子能否再吹奏一曲给老夫听一听吗?”
“呀。”陈凯之不禁苦笑:“我忘带我琴了。”
老者便道:“无妨,老夫可以命人代为去取。”
吃人嘴软啊,陈凯之虽觉得这老者高傲,却也不算坏,便摇头道:“清早来吹,也没什么意思,其实这里头的词,更有意思。”
老者眉毛一挑,还以为是陈凯之敷衍他。
陈凯之自是看出了老者的心思,便笑道:“反正吃了你的,那也无妨,我唱你听便是。”
而今吃饱喝足,陈凯之兴致也来了,坐在这船上,行走在滔滔江水之中,陈凯之坐定了,方才唱道:“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这首笑傲江湖,本就是豪迈之曲,无论是谁扯起嗓子吼便是了,陈凯之一开喉咙,老者先是皱眉,连那性子粗鲁的吴虎也给吓了一跳,还以为陈凯之要做什么呢!
可唱到了滔滔两岸潮,老者的眉头随之舒展开来,声音……是不好听,有些粗犷,不过这词却恰好与曲配合。
何况,这沧海一声笑,豪气万千,让老者顿时精神一震。
陈凯之接着唱道:“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此句竟是开始婉转了,一句浮沉随浪,竟令老者心情低沉起来,往事的浮沉,不知留下了多少遗憾。而后一句只记今朝,却一下子又令他情绪高昂起来。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汹尽红尘俗事几多骄。”
其实这些歌词,某种意义来说,所引用的,恰是明代词人《临江仙》的意境。
这等看破红尘的洒脱,对于老者来说,不啻使这往事历历在目,可回眸去回味,却又发现,自己一生所走的路,曾有多少是没有意义,是非成败事,而今到了垂垂老矣时,回头去看,这些事,是何等的笑话。